“哈哈……娘,在这里在这里……”
“芸儿,慢点,别摔着了……”
我左躲又闪着,在娘的身边绕来绕去,时不时发出声音提示她我的位置。娘蒙住了双眼,张开双臂来抓我。
“别走远了,危险……”娘一边探试着脚下的路,一边温柔地提醒。
我呵呵地笑,越跑越远。
“咻”耳旁一阵狂风刮过,我回头,身后只剩一座青绿色的山峰,娘的身子却倒在了我的脚边。
她浑身浴血,嘴唇艰难地开合,扭曲的面庞显示出她有多么痛苦。
“活下去,记住……”微弱的声音,熟悉而陌生。
“啊!”我尖叫出声,睁眼看见一张坚毅放大的俊脸与我只有咫尺距离。
嘴唇触到一片冰凉,清凉的体流进喉管。
“恶梦醒了?好些吗?”没有安慰的话,他扶我靠在树干上,撩起我的头发查看那脖颈上的伤势,“在水里呆久了,伤口就难以愈合,等我们进镇有了药,一切都没问题……”
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我说,起身往湖边走去。
他的衣袖破了一大半,上面沾满了血渍,他正就着破掉的洞口用冷水清洗伤口。
我微眯着眼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发现他的成长那么的迅速,能够在一夜之间就顶起一片天空。
淡去的记忆慢慢复苏——原来我们已经逃亡两天一夜了。
还记得李玄霸杀出林子的时候是多么疯狂,他满身满脸的血渍冲到我面前,没有半点犹豫,抱起哭软的我直塞入马车,然后往林子里丢下一把火,连同我那可怜的母亲,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火势蔓延得很快,我不知道冥冥中是不是娘亲在保佑着我们,只记得当时马车以非凡的速度逃离了现场,在其后是那些隋兵惊而乱的嚎叫声。他们断然不会死去的,森林还有另外一条通路可以逃生,但他们要想走出林子来追我们,就必得等上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大可以逃得远些。
可是要逃哪儿去呢?天下莫非王土,我们是通缉犯,走到哪不是被官兵捉拿?
“带上尚书大人,请军医来!”当时确乎听见隋兵们这么喊着,也就是说宇文智及很有可能还活着。
其实我倒宁愿他死了,那样朝廷大不了就是另派什么官来捉拿我们,而不是等到宇文智及本人伤好后带上新仇旧恨一块儿来算。他是那么骄傲而记仇的人,断然不会饶恕李玄霸加诸在他身上的“丑陋的伤疤”。
真不知道我的三公子怎么把我带走的,我昨天明明那么的不安分——对自己在马车上又哭又叫,打他锤他的疯狂举动尤有记忆,当时我真是被那吞噬掉我娘身体的大火烧迷了心智了,竟嚎叫着要“回去”,“和娘同生死”,完全忘记了娘的嘱托,甚至还愚蠢地想跳车。
李玄霸闷着声只顾架马车,对我招呼而去的拳脚完全无动于衷,最后逼得没法,只得把娘交给我的,我以为已被我弄丢的玉簪丢到车里,给了我一个狮子吼,然后,出手将我打晕。
那家伙出手很重,又刚好打到我的伤口上——自然是先前宇文智及弄伤的而我没有察觉到——流了好多血。
现在的我当然没有想到,那块因李玄霸的重手而造就的意外疤痕,伴了我一生,竟会在未来作为一个验证我身份的有力存在。当然,这是后话了。
他已经清洗好了伤口,静静的靠在旁边。时近黄昏,我们再不能赶路。
“世绩呢?”
“嗯……他到附近找东西去了,说是能吃的。”
他能找到什么吃的呢,这样的寒秋?我眯了眼,一直睡着,仍然觉得好累。
“世绩那家伙可真有心,也真本事,竟会躲在马车底下跟段夫人一起留了下来,还一路上不被我发现……”他突然不说话了,想是以为“段夫人”可能刺激到了我。
我摘下头上的玉簪,对他摇摇头:“放心,我再没有事了……”人总是要活下去的,不是吗?我不能把自己禁锢在悲哀的枷锁里。
“我知道。”他笑着我的头,一如娘亲曾做过的动作。鼻子发酸,我不悦地蹙眉:“你这是在做什么?别忘了,姐姐比你大哦……”
“就你?”他露出一个瞧不上眼的表情,哼了一声,却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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