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里毕竟是团伙行动,秦子钰碰巧听到了二人一次谈话,他们话题外人不避,说白了就是争执。
“这件事情,我提前告诉你有用么。我能预知哪时哪秒子弹发射或不发,你能么。既然都不能,防备有什么用,我算知情吗。况且我是导演,必须得跟组拍摄。谭岳,你不要私心作祟,行为越界了。”
秦子钰忽而觉得,剧组碰在校园巧遇到的可爱的槍支走火,或者不是个常例。
“你是导演,就应该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你有做到吗。你没有尽责,就无立场指责我行为越界。”谭岳反驳,不过缓了口气又软了些:“情绪影响拍摄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保证以后不会有。”
话锋一转,谭岳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撕碎了一般:“你也必须保证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许、瞒、我。”
上了飞机,两个特权阶级就远离其他群众。尤其挂帘一拉,与世隔绝。凌青原也不再声讨和谭岳的人民内部矛盾了,他疲懒地放了靠背转脸靠窗就要睡去。谭岳收起两个座椅之间的扶手,安安静静地给他按摩。
“腰还疼不疼。”
“疼。”
“腿还疼不疼。”
“疼。”
“你知不知道,我心里疼。”谭岳心想,自己早已被这个无情无义,无惧无怨,不管不顾,满脑子只有电影的妖精给吓得浑身都疼。又疼又酸,又酸又胀,忍不住地想把他一次次……让他和自己再也无法分离。
凌青原按着他的手,没说话,慢慢,慢慢睡了过去。谭岳吻了他嘴唇,给他盖上毯子,五指和他五指交叉相握。
剧组回到国内,马不停蹄就赶到“松岭”的取景地。曾经,谭岳听到过的凌青原随口念叨出来的一句话,和着门德尔松的《春之歌》:
“朝露,松岭,鹧鸪声从群山万壑之中间歇传来。油灯尽了,熄灭之前火苗忽然那么一亮,轻轻炸响。还有雨后暴涨的山溪,松软泥泞的土地……”
这片段就发生在这里。那场景那音乐从他嘴里说、出手底弹出,是如此美妙。谭岳拿到剧本,方才知道傅严是在鸣放中直言获罪,否定三面旗帜打为右-派后,在这松岭接受劳动改造。那一年,傅严四十三岁。
六月底已经没有春的影子,不过雨水和朝露还有鸟鸣倒是不缺。傅严在松岭呆了四年,要取四季的景色,凌青原和统筹商量好了,回头秋冬还再来拍一次。
摄影组最喜欢在自然条件里头发挥,空旷,好摆机位。镜头由远处苍山及近,雨后田埂上湿漉漉软乎乎,两个不知名的班头在就为粮食分配,倒班换工和“学习”问题争吵。
田里头,长裤改短的傅严穿着灰不拉几的土布短褂,弓腰劳作。泥水漫过他赤着的脚丫,浸泡过他脚背。旁边有几个同接受改造的工友,老李,老何。他们都不是干惯农活的人,但都在改造中越来越熟练,他们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话,就听见田埂上的吼叫。
谭岳从泥地里爬上来,助理徐衷过去要帮他打理衣服和一身脏。谭岳示意先不急,他看向导演,不知他下一幕拍的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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