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追索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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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州是最接近北巘国皇城的一个州,以空云城为中心共分布着大大小小七八个县二十多个村庄,是北巘国人口最为密集的土地之一。

竺自恢和苇稹在抵达空云城不久后就分道扬镳了,苇稹在空云城呆了两天便一路北上往北巘皇城——焰城去了,而竺自恢在空州几个县城里来来去去不知在查些什么。唯有南玉调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自打她被抓进牢房后,无论是苇稹还是竺自恢都再也得不到她丝毫消息。

三个月,眨眼功夫便已过去。北巘的秋天来得很隆重,仿佛一夜秋风起,十月清晨一起来就能看见满眼金色的阳光。

早上,竺自恢如同平日那样来到茶楼,坐在三楼竹帘隔挡的包间里,一壶本地自产的春茶,一本名不见经传的古书,就这么坐着,便是一个早上。竺自恢喜欢这个茶楼,不仅仅因为这里的格局独到舒适,也因为这茶楼有一个耐人寻味且令人过目不忘的名字——过客。

一楼的食厅一如既往的热闹,但凡路过空州白羊县的旅人都愿意来尝尝“过客”的转桌餐。食厅里摆着八张巨大的环形圆桌,上面用小碟陈列着各色菜式,客人转动转桌取下自己喜欢的食物,吃完后按盘数结账。传说“过客”里共有108道菜,但是从未有人吃全过。食厅的正墙上常年贴着一张红榜,上面说谁要是能一次吃全了这108道菜,谁就能享有一辈子在过客白吃白喝的待遇,于是慕名而来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的客人就更多了。

二楼是酒坊,几乎聚集了空州所有的酒鬼。这里的酒分纯酒和调酒两大类,而调酒里混合了果汁、蜂蜜等不下数十种原料,而不同的调酒又具有疗伤、养颜等是多种不同功效,成为各路江湖儿女的新欢。

三楼为茶房,安静且缓慢是这里的主色调。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由一个哑巴青年执掌,却拥有“空州第一茶楼”的美名。

这天接近午时的时候,来了一位女子,月白底裙鹅黄细丝刺绣,外罩青烟云纱泻地,窄袖里衬直袖外披,银线对襟图腾满衣,一枚圆形的古朴额饰连至发顶又在饱满的额头留一帘水滴垂珠,她没有束发髻,只是耳边各别一团雪绒羽。这女子少女身形,面罩一张青烟纱巾,看不清模样,唯露一双黑如深夜的眼眸,微敛在羽睫之下,反而惹人更想掀开她的面纱一睹真颜。

竺自恢之所以会注意到她,倒不是因为她这一身别具一格的打扮,而是因为她行走的姿势——既不是江湖女侠的刚强潇洒,亦无贵族少女的高傲自负,更没有小家碧玉的羞涩娇嗔。当她穿过人群拥挤的食厅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转过来看着她,甚至有些许起哄调笑的声音,但她一步也没有停,也没有丝毫要加快速度的意图,就那么慢吞吞的,闲庭信步一般往楼上走。

她的步子里总带着一股不属于女子,准确来说,应该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女子会有的闲适与自信,懒懒的,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尾指开始发麻,竺自恢一低头,瞧见尾指上逐渐清晰的细线痕迹,心里一咯噔,猛地抬眼再次望向那女子。

那女子快到二楼的时候,一名醉醺醺的胡茬男正好下楼,那男子看见她便“呵呵”一笑,挡在了她跟前。那女子抬起头,静默地看了胡茬男一眼,似乎是叹了口气,让到左边。偏偏那胡茬男就是来找茬儿的,她往左他便也往左,她往右他又往右。冷不丁那女子就撞了到了胡茬男肚子上。

“小姑娘,撞了人莫不是连道歉都不会么?”胡茬男醉醺醺地喷着气。

这下有热闹看了,喝茶的倒酒的吃食的,都望了过来。

那女子撞疼的额头,眉心特无辜地皱了皱,然后开口道:“大叔,你该洗澡了。”

啥?!!!!!!!

那胡茬男猛地愣住,酒气还在身体里乱窜,脑袋懵懵的。那女子便趁机绕了过去。那胡茬男这才反应过来,正转身要追,那女子又冷不丁转过头道:“还有啊,记得刷牙啊,不然你媳妇不让你睡床哦!”

此言一出,“过客”里楼上楼下立刻爆发出哄堂大笑,那胡茬男的脸“腾”一下通红,指着女子“你你你你”你了半天,终是在满堂哄笑中尴尬地跑走了。竺自恢发麻的尾指,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一阵桌椅移动的声音,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围住女子,其中一人道:“哟,小美人,给爷儿几个添两杯酒嘞。”

那女子停下来,似乎为难了一下:“今日没空,改明儿吧。”

几个青年听她这么一说更是起劲:“来嘛,看你孤身一人,难免寂寞。嗯?”

面对如此露骨轻浮的调侃那女子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睛一弯笑眯眯道:“姐不寂寞,就是有点狂躁。”说完,抬脚朝着正对的青年裤裆就是一脚。

“啊!!!!!!!!!!!!”那青年鬼叫着捂着裤裆满堂跳,其他几人脸色立刻黑了下来,倾身就扑向那女子。

竺自恢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听到二楼角落里传来一声惊天咆哮,震得众人耳朵直发麻。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到傍窗席坐那走来个高大威猛的青年,一身深棕箭袖长袍,黑色军靴,他走到这伙青年身边伸手捞来一人往头上一撞,然后随手一丢,双目一瞪,大吼一声:“滚!”

还不滚那就是傻子,此一强悍人,便是一朝廷大员,时不时的,空州百姓或多或少还是见过他身穿朱红铠甲,单手提刀巡视空州驻军的样子的。再说,就凭他断掉的一只手,也足以令人过目不忘。

流氓已滚,剩下这海拔差有点严重的一男一女,对视,良久,然后那女子踮起脚,拍拍男子的头:“这么撞法不痛么?”

众人立刻为这女子捏一把冷汗。却又见那男子憨实地“嘿嘿”一笑,自己的脑瓜子:“没事,那厮脑袋跟豆腐似的,不疼!”顿了顿又问,“老大,你脚踢疼了么?”

“没事,那厮jj跟豆腐似的,不疼。”

??!!!!!!!!!!!!!!

这说话声音也不小,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也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摔碗的摔碗,砸锅的砸锅,有人从凳子上摔下来,有人一个趔趄打翻了菜盘子。竺自恢撑住额头,肩膀一抽一抽,哭笑不得。

那男子自然就是北巘的从一品武将——护国大将军牛仔,而能让他叫一声“老大”的,除了南玉调还能有谁呢?

只不过竺自恢就完全不是这么想的了。牛仔他自然是知道的,那断掉的半只手,那曾经斩下皇甫烈头颅的大刀,是最好的标志。另一方面,牛仔曾是特种部队大军师的部下,那么这女子的身份更是显而易见。

南玉调和牛仔简单的交谈了几句,便一同离开了“过客”,竺自恢看着尾指上又慢慢消失的细线,偏头道:“跟上去。还有……”然后抛出个包裹,“戴上这个。”

并肩走在南玉调身旁的牛仔不知为何有些心不在焉,握着刀柄的手上已出了一层薄汗。南玉调偏头看了看他,问:“紧张吗?”

牛仔低着头,许久,点了点头:“她过得好么?”

“不知道,”南玉调的声音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过于淡漠,好像当年牛家村里那个子凉薄的古怪小孩,永远散发着和周围人完全不同的气场,“我只知道她已经嫁人了。”

牛仔猛地停了下来,手紧紧握着刀柄,微微颤抖:“怎么会……或许,或许消息是错的……”

“牛仔。”南玉调的手轻轻覆在牛仔的手背,“如果你不想去……”

“我去!芦花答应过要等我,她说过要等我的。”身高八尺的男子,眼眶通红。

南玉调松开牛仔,继续往前走,音色冷清:“兵荒马乱的年代,朝不保夕的日子,誓言这东西怎么敌得过饿肚子?养不活自己,嫁人,于她而言或许是唯一的出路。再说,你现在身为军权在握的大将军,多少官宦名流欲与你结亲……”

“我只喜欢芦花!非芦花不娶。”牛仔用立誓的语气打断了南玉调的话。

南玉调愣了一下,回头用一种很是无奈的目光看着他,然后苦笑了一下:“牛仔,那是以前的你,和以前的她。”

“什么意思?”

“你可能以为自己还像以前那样爱着那个牛芦花,但当你再看到她,或许你才会发觉时间所改变的一切,不管是你还是她,都过上了不一样的人生。”

牛仔不再说话,咬着嘴唇,跟在南玉调后面。

他们一路往南郊走,拐进一个偏僻的小巷,停在一座破旧的小院外。院子里,一个穿着洗得发旧红短衫的妇女背对着院门洗着菜,她的腰背要比记忆中宽许多。

“芦花?”牛仔不确定地望向南玉调。南玉调没有点头,只是用她深不见底的黑眸直视着牛仔,这无声的答案让牛仔登时心中一痛。

他看着那妇女,正要上前,却看见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孩摇摇晃晃地从屋里走出来,声气地叫:“娘……”话还没能说完整,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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