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落纪年1229年春,北巘、西贡两国边境地区爆发了一场小规模战乱,使得原本就关系紧张的三国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北巘三十万大军南下压境,西贡也毫不示弱调集神狼部列军阵前,眼见大战一触即发,两国首脑却又不知到底盘算着什么迟迟未能下令攻城。
有人说,先前战乱很可能又是智者无游摆的一出好戏,只等北巘、西贡打得你死我活,东珠国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又有人说,北巘、西贡小打小闹实乃疑兵之计,两国不动真格却将战线一路往东推进,其实是想合力吞掉东珠国。
于是出于种种原因,东珠国也不得不调兵北上,与北巘、西贡分庭抗礼。倒霉的三江口又一次被围在中间,如同战火高温中蒸煮的一大块白,不知是会被分食还是独吞。
三国屯兵对峙五个月之久,各守其营,不曾踏入三江口一步。江湖人士猜测,许是曾是三江口一霸的铁扇公子威名尚存,又许是三江口牵扯三国太多商户让各国政要有所忌惮。但无论如何,这三江口一日围困战火之中,便迟早逃不掉被波及的危险。
南玉调离世已有四年,组织中新旧更替,越来越多的陌生面孔,这掌事会议来的人却一年比一年少。如今局势紧张,今年来的人就更少了,尤其是北巘国境内的掌事们,因为北巘高层下达的崇武抑商新政更是忙得焦头烂额而无暇南下。
“毒六此番也不来?”会议室外南翔显得忧心忡忡,“现下三江口围困,那些欲从分权之人怕是更加耐不住的,毒六、柳生身为组织元老竟都不来……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比保住主子的基业更重要?”
眉娘压低了嗓子,为难道:“自新王继位,北巘王三番四次宣召柳生进,不是旁敲侧击挟问高品超的下落,就是变着花样儿打压夜总会。再这样下去,怕保得先帝遗孀旧臣,夜总会却是要赔掉的。”顿了顿,又道,“至于毒六……听闻小六月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他怕是定然要守着的。”
“六月病了?”南翔讶然,心里登时揪了起来,“难怪毒六不来。”
眉娘狐疑地瞧了他一眼,“这六月小娃到底是谁的孩子,怎的你同毒六都那般紧张?可别说是毒六在外头一夜露水着个不知名的女人生的,这话任谁信了我都不信。”
南翔蹙了蹙眉,叹了口气:“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现下你只需记得,那个孩子值得我们舍命护佑。”
这时陆行之一身灰布长衫风尘仆仆地上楼来,见南翔和眉娘都在外头疑惑地朝屋里瞥了眼:“怎么在外头说话?”
南翔朝陆行之使了个眼色,等他走近了才附耳道:“今日怕是有人要反了,为防万一,让你的人跑一趟白虎堂。”
陆行之猛吸了口气:“组织内务,牵扯上外人怕是不好吧?”
南翔无奈道:“组织现在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人心散乱,各为私利,若真是拆伙了,那么三国那方政权我们都对抗不了。北巘那疯狗皇帝就不必说了,西贡妖帝虽不刻意打压我等,可也没打算帮上咱一把,东珠王倒是想帮咱们,可人家被无游治得死死的准备开战,也是有心无力啊。如今真能信得过的,怕只有东珠皇后的江湖势力了。”
陆行之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了,我派个人去请白老虎。”
眉娘望着陆行之匆忙而去的背影失了神,喃喃道:“若是主子还在……就好了……”
南翔闻言抿唇不语,默默折身进了屋里。
“主事的,时辰差不多了,开始吧。”开口的是个面生的年轻人,语气甚是轻挑。
南翔的视线徐徐扫过这一屋子的人,竟多半都是生面孔,念及这四年中旧人散的散、退的退,更有甚者被北巘高层杀害软禁,他的心中愈感悲凉。陆行之进来朝他点点头,他垂了眼眸,将伤痕累累的手入袖中,道:“即使如此,那便开始吧。诸位请逐一上缴账本,报告上半年生意情况。”
太平洋水运、罗马假日客栈、过客、夜总会的账本依次呈上,而以软罗衾为首的丝绸行、茶行、盐行,甚至连情报总局都不做动作。南翔心中狠狠一跳……居然过半数了么?面上却不得不故作镇定,视线凉凉一扫:“其他诸位这半年莫不是都无账可记么?”
渲公子见漓公子朝自己点了头(152繁喧深处),起身道:“我情报总局所行之事多涉三国政要,皆为最高机密,恕我部不能接受诸位审查了。”
眉娘冷笑一声:“情报总局自创立以来,年年均为审查重点,我眉娘倒是不知怎的邓掌事刚一退,情报总局到了二位手里倒成了不能审查的最高机密了!”
渲公子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怒道:“何谓‘邓掌事刚一退’?何谓‘情报总局到了我二位手里’?我兄弟二人在情报总局主事五年有余,谁人不知?我看眉娘你才是仗着自己的资历倚老卖老吧?”
“渲儿,不得无礼。”漓公子喝住渲公子,起身朝眉娘拱手一鞠,“舍弟鲁莽,还请眉娘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计较。”不等眉娘回应,漓公子又直起腰干,凛然言道:“如今时局,情报总局就如诸国高层的眼中钉、中刺,一个不小心,让人抓了把柄,便是万劫不复。在下不才,做不到主子当年的游刃有余,只得谨慎行事以求最大限度保我局安存,望二位元老体谅。”
南翔定定地瞧了漓公子几眼,想起南玉调曾对此人的评价,说其才溢满怀,制得住是宝,制不住便是祸。端茶,慢条斯理喝上一口,南翔才道:“那么其他人也是揣着此等最高机密拒交账本么?”
众人各怀心思垂头不语,沉默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终于起来个眉目锐的年轻人,明明施着礼却看不出丁点谦和,斜眼往漓公子方向一带,挑着嘴角道:“漓公子说话也忒是绕了点,依我看,漓公子之意摆明是说二位元老以及诸位掌事尚不够资格对情报总局的生意评头论足。”见渲公子急得要出口,他伸手一摆,“渲公子莫须多言,其实在下也觉得在座各位都没那个资格涉足其他区块的生意。”
南翔眼眸缓缓一抬:“赵老板,照你这么一说,今日这掌事会议是不必开了?”
“开,自然是要开的。”那年轻人狭目一眯,更显光邪戾,“只不过该讨论的不是各部生意,而是诸位之巨债。”
南翔不悦地微拧眉头。
那年纪轻轻的赵老板继续道:“其他的尚且不说,单就夜总会与济善堂这两年便只亏不盈,对组织无贡献也就算了,累计下来还不知拖累了多少别的人。大伙儿心里都清楚,这北边的生意眼见是不行了,就靠我们南部、西部的茶行盐货月月救济,莫不是要拖着所有人一起耗光么?”
陆行之一听这话登时就火了,拍案而起:“你这说的什么屁话?南集团的兄弟自来便是一家,分号遍布要的就是以防缺漏,强可补弱。”
赵老板不屑道:“时值乱世,弱强食才是道理。各方生意已大是艰难,自家兄弟都不够分,哪还来那么多银子给你济善堂布善乐施?夜总会更是荒唐,北巘新王自登基以来实施宵禁已达三年之久,夜总会竟还变着花样砸银子撑场面,实乃愚不可及!”
济善堂是南字号在大落民间的金字招牌,每年收养的孤儿中有多少被暗地培养成死忠,又与多少势力关联,实不可数,济善堂是组织的魂,既是魂则万万不可丢了去。而夜总会面上不过声色场所,实际却是情报总局的探子巢,情报总局只负责情报运营却不直接管理探子,这才不会让情报总局的管事一手遮天。然而这些秘密,仅少数元老知道,这些理由都是组织的命,确是在此刻一句也不能说的。
南翔悄悄打量了眼漓公子,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猜测,姓赵的明显有自保之意,这漓公子此时却不出言反对,莫非也是想趁机将情报总局离解出去?
“那么,赵老板的意思是?”许久,竟是过客的老板开了口,极少开声的嗓子听起来有些哑。
那赵老板朝身侧几位东珠、西贡境内的分号掌事点点头,复望向南翔:“我等认为组织这几年衰败得厉害,想来是元老们有心无力。所以,我等今日前来,便是有心要为兄弟们出把力,要么改朝换代一代新人换旧人,要么改旗易帜各位从此自力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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