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在128号门牌前停下,谢暄下车,手里提着一只枣木红漆游山器,里面装了专门炒的寿面和几样精细的小吃食,进门是一个开阔的院落,墙角一棵很有些年头的石榴树,结满了圆滚滚胖乎乎的大石榴,看着很撩人,一只破脸盆上种着仙人掌,也无人打理,都已垂到地上,兀自生长。三间白墙青瓦的平房,东厢房外放一只大瓦缸,用来接天水,屋子里传出越剧哀婉的声调,情丝袅袅——
谢老太爷荣归故里后,多少人觉得谢暄奶奶苦尽甘来,往后的日子肯定镶金嵌玉,只需抬抬下巴自有人奉承巴结。谢老太爷自然也是想好好补偿的,他对这老妻虽说无多少感情,却重义,十几年青春,含辛茹苦抚养幼儿奉养公婆的恩情,是再多钱财都无法填补的。那时人说,就是要谢老爷子拿出一半家财给原配,只怕他也是愿意的——
只是,这一切,都不是这个普通至极的农村妇人所要的。
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终等来丈夫的衣锦还乡,喜悦的眼泪还没涌上眼眶却又得知要与一个莫名其妙的玳簪公主分享丈夫,难怪当上皇后没几日便溘然长逝,十几年的艰难生活都没让她丧命,偏偏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之际却撒手人寰,叹一句福薄的同时也不由人怀疑——恐怕不是身体吃不消,更多的,却是因为十几年的希望,全没了——
谢暄奶奶比王宝钏强,没有谢老太爷,她还有自己的生活,早在公婆相继去世之后,她就只当自己守了寡。谢暄奶奶年轻时性子木讷不善言辞,年纪越大,却有些怪癖古怪了,很少与人来往——就是对着谢暄、谢亚也没有多少慈爱的,只对长在她身边的大孙子谢昉疼爱有加,只是这大孙子不幸夭折后,她便仿佛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谢暄跨进屋子,便看见东厢房的门开着,门帘收在一边,正对着门口的电视机里播放着一出越剧,老太太背对着他,手里拿着念珠,一边念念有词地念佛一边正聚精会神地听越剧,齐耳短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奶奶——奶奶——”谢暄叫了两声,老太太才回过神,从椅子上站起来,“今天怎么过来了,不上学?”
谢暄将手中的游山器放到靠墙的小方桌上,“今天爷爷七十岁生辰。”
老太太便明了了,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问谢暄日常的一些起居问题,身体好不好,有没有生病,念书累不累,又问他姐姐谢亚的婚事。谢暄乖巧地一一作答,她又从放在五斗橱上的饼干盒里抓出一大把糖果塞在谢暄裤兜里,还剥了个桔子给他吃。等得知车子还等在外头,她便催着他离开了——
谢暄靠在车窗商法,看着手里糖纸都黏在一起的太妃糖,不知怎的,有些难过。
晚上的宴会采取西式的自助餐形式,规模是远远胜于中午的家宴,从谢公馆门口开始一路沿德清路往下一溜儿光可鉴人的名车,虽是深秋,但为着气氛,花园里的喷泉开了起来,公馆内自然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大厅东北角身穿正装的管乐乐团的流畅优美的乐声飘荡整个大厅,穿黑色礼服的侍应生从容穿梭其中,白酒、红酒、香槟酒和果汁的杯子,他们绝不会搞错。人人脸上都是恰到好处的微笑,收获自己想要的。
谢暄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场面,难免不适应,好在他尚算年幼,并不需要他做什么,趁着间隙走出大厅,回头再看那辉煌的谢公馆,好似繁华如梦海市蜃楼。
谢暄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那些热闹便渐渐远了。与他有相同想法的人并不少,都是差不多与他一般大的少年,或站或坐于谢公馆南面花房的台阶上,谢暄一眼就看到了谢明玉——他不过懒懒地伸着腿坐在台阶上,浑身上下的张狂骄傲劲儿已经直逼而来——
谢暄笼罩在阴影中,听见对面有谈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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