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负手走在前面,月白的衫子印在点满青苔的墙上,挺招眼的。
小花雕突然发现,越茗又开始穿白了。
自如花公子下曹地府给冥王唱戏去后,越茗就极少穿白,总是穿得花孔雀似的招摇过市。
心中越是干涸枯槁,就越渴望色彩。
小花雕仿佛看见了越茗的脚踏在春天的大草原上,碧色连天,洗去了漫长秋冬的肃杀。
他看得忽然眼眶就湿了,雾蒙蒙一片,像隔着一层琉璃看世界,好看。
查三省自从中了状元就天天被他爷爷抓在家里,拜会以后仕途经济圈子里打转的人,为以后平步青云做准备,没时间来纠缠越茗,越茗落得清闲。
越茗被秋雨着了凉,天天窝在床上装病西施。
“爷,您又数蚂蚁呢?”小花雕把大包子从食盒里端出来,看见越茗瞅着地上发呆。
“去,谁数蚂蚁了,我这是悟了。禁欲禁出火来来,人家不闻做和尚还能□寺庙,我呢,我连个杀猪的都捞不着,哎哟,我这个惨喏,我还不如一个和尚!”越茗叫苦连天,手中的筷子却是快、准、狠,戳包子一戳一个准。
他嚼了两口,把嘴里的包子往地上一吐:“呸!李大年偷工减料啊,我原来说过大食那边的荞麦好,蒸包子的面就用那个荞麦粉和安阳马家庄出的小麦粉二比一合起来,蒸出来的才松软又香,这包子里可没放荞麦粉啊,我们饕餮楼就穷的连荞麦粉也买不起了吗?”
小花雕刚要说话,就看见李大年敲着烟杆子,摇头晃脑地进来:“少东家,您是忘了,大齐和大食还在打仗呢,我们楼里那点荞麦粉全是前年屯的,昨天为了给你做包子,连底都翻过来刮了两遍。你又不让用别的地方荞麦,我有什么办法。”
他吸了两口烟,笑的风凉。
越茗撇嘴:“额……现在连个包子都不让好好吃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突然想起来什么,停下手中的筷子,笑眯眯地对小花雕说:“小花雕,你上陈老三那里去支一千两银子去东篱轩把流月给我赎回来,我想他,又病着,不能常去,干脆把他弄回来吧,在后院的留心居给他收拾个屋子,让他住下,以后让他端个盘子洗个碗什么的也行。”
李大年听了直翻白眼,极其鄙夷地看着越茗,他是直男,直到不行,直男一般都鄙视断袖。
越茗把他的不屑看在眼里:“李师傅有意见?”
李大年吱啦一笑:“少东家,咱么饕餮楼端盘子洗碗的已经够多了,你又巴巴地添上一个,以后老东家听见了又说你养男人吃白饭了。”
越茗最讨厌别人拿他老子压他。
他斜了嘴巴笑:“李师傅真相了,我老子要是听见你这样地勤恳节俭,一定要乐死了。不过饕餮楼多一个吃饭的不多,少一个吃饭的不少。实话告诉你,我赎流月是因为可怜他,他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周围全是伶牙俐齿的人,心肠都被银子荼毒成黑色的,如狼似虎全算计着他。他又是个哑巴,我再不把他弄回来,等他过了十八岁,‘人老珠黄’了,就只能在下贱娼寮子里了此残生了,到时候我想救他也没地方救了。
李大年,你就忍心看那么好的孩子以后就过这样的生活吗?!”
一席话,将李大年说的哑口无言。
越茗颤颤巍巍地起身,搀着小花雕,媚眼横飘:“李师傅,你可千万一定要对我爹说这件事情,他现在吃斋念佛,巴不得我把全京城的乞丐要饭的都拉到饕餮楼来端盘子。”
“小花雕,你去牵马车来,咱么去不闻那里住两天,后天就是重阳节了,伽蓝寺的菊花好,茱萸也好,后面那座小山包也好,不闻的素斋更好。”
一路轻车肥衣,两岸景色大好,深山藏古寺,隐隐露出伽蓝寺烂了角的飞檐。
山门口,一个头光得锃亮的知客僧敞开了大肚皮在横在门槛上晒太阳。
一看见越茗就上来拉他的小手:“啊,越公子,好久没见了,我们主持可想你了,昨天还想遣我们去问问你怎么还不来,今天就来了。”
越茗掰下那胖和尚吃豆腐的手笑着说:“小悦啊,一年没见,你越长越彪悍了。啧啧,不闻给你吃的什么啊,胖成这样,回头我让胡瓜给你送点今年新晒的西湖荷叶来,用那个冲水能去膘。
不闻他哪是想我啊,他是想我的香火钱呢!
他现在做和尚,他老子不肯给他钱,没事就问我要去,说什么后院围墙墙烂了,要挖倒重修,还有文殊菩萨脸上的金子掉了好几块不知道被谁捡了,要重新贴过,还有山门要刷漆什么的,零零碎碎一开口就是一千两,他就是周扒皮啊,我一身都被他剐下来了。佛祖不开眼,干嘛不一个雷劈死他!”
刚说完,就听一声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的笑语。
“我可全听见了,你来我这蹭吃蹭喝的,还数落我的不是,你个骚货……”
越茗病还没有好全,被这香酥入骨的一声“骚货”打得魂飞魄散,差点飘飘荡荡过奈何桥去见孟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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