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如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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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清然看着我入水,脸色越发青灰,像是濒临断气前呼吸不顺。他跃跃往前,似乎想冲上来跟我说几句话。

会有这样的感情吗?可以深刻到无论如何的背叛都不会让它少半寸,浅半分?我不知道。乔清然到底对我用情多深,会深到只那么简单的一句唇语,就能让他顿时如坐针毡,极度不安?而就算再深情刻骨,经历过些背叛和欺骗之后,又会让他情何以堪?

那些种种是道深壑一般的破离,终究是无可修复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什么借口,什么无奈,都是废话,能做的只有接受,哪怕是被迫的。

我忍住,不愿目光移向他身侧那兰芝玉树的晏柏安,对他我无恨,若不是他,我会死在仇人之手,或许被买入青楼为妓,或者被冻死街头。

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锦衣玉食,学读书识字,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有尊严的活着,不会认识那个情深意重的乔清然。我只是奴,理应完成任务,听从指令,这就是我的命。

世间从来不会有一厢情愿的好事,他救我,养我,栽培我,我总要回报。所以,苏弘是假,我不能揭发,怀孕是假,我无可争解,盗取名册之事,我甘愿认罪。

既然如此,我又何须再看他一眼?怕是海枯石烂之时,我都会记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太熟悉了,已经刻在心里,再也忘不掉了。

冰水淹没我之前,我最后看死命挣扎,却被身后四个人架在住原地的乔清然一眼,缓缓阖目,好人总该得好报,如果报应总要有人来担,那就让我的终结一并担下吧,让那些真心对我好的人,好好的活着。

或许人死之前就是如此,前尘后世会一一从脑海掠过,无数景象熟悉而感动。与晏柏安一起的十年,数之不尽的瞬间可以回忆,数不胜数。

与乔清然新婚的这四个月,又有多少温馨感动的片段供我缅怀,数之不尽。可一切却是那么的快,连憋住的一口气都还没有用尽,便已经回忆完毕,头脑空落。

我谁都不再想起,心沉了沉,只感到它无力而闷重的跳动,就像是快要停止了。

结束吧,我心一定,下意识闭住气的鼻子,猛地一吸,刺骨的冰水顺着鼻腔刹然往里涌,我自然的张口吸水,吸入口中鼻中的只有刺骨的冰冷,尖锐的凉意布满了我的肺,疼,窒息,然后意识模糊,陷入黑暗之中。

其实没人能懂,就连我自己也不懂,曲折迂回的走了这一遭,寻求解脱的方式竟然不过还是如此而已,凡人抵不过一个死字,与我,死也没有多大了不起,不过也就是一口气的功夫。

没有死成超我意料,选择吸水入腔,已是接近自我了断的方式,我竟然还没死,匪夷所思。不过,我付出巨大的代价,肺内的水无法排出,导致肺内积累脓水而高烧不退。我昏昏沉沉的睁眼,呼吸浑浊而重,感到口两侧的肺在呼吸之间疼痛难忍。

意识模糊之时,听见床边有人轻声呢喃:“想死吗?也不是那么容易,我若不允,你怎么可死?笑话。”

那是谁?让人死也不得好死,是乔清然?是晏柏安?笑话吗?也许吧,注定一些人只能这般活着,生不可改,呼吸之间,腔里疼痛的令人倒抽一口气,我有些清晰的意识又再次跌回模糊之中。

再睁眼之时,晏柏安一袭紫色锦袍绣梅,仍旧那么雍容俊雅,高高在上,他微微探身,将头低得离我更近,将手塞在被子下,覆在心跳之上,云淡风轻的道:“这世上有三种人不能动心,上神,僧侣,还有就是你。可惜你不服气,非要逆道而行,结果呢?除了惨败,还能如何?如是啊如是,这世间怎还会有这样一个人,无论发生任何都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你,保护你?除了我,还会有谁?”

他衔笑,将手从我口拿开,顺便掖了掖我被角:“你看,就算你打定主意去死,也还是没死掉,你若觉得跟着我比你死还要不如,那你大可以等待,等到我有一日看厌了你,见烦了你,就允许你死。

或许今天,或许明天,再或者,让你一辈子都等不到这一句。如是,我的惩罚没有结束,你让我失望,总要付出代价。有几个人可让我付出信任?又有几个人能让我失望如此?于你,无论你稀不稀罕,我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看着他笑着扬长而去的身影,口似乎灌入了灼热的铁浆,刺疼感顺着四肢百骸,将整个身体填的满满的,我想到乔清然那憎恶的眼神,想到他从前对我体贴温柔的呵护,还有那些床头枕尾的声声呢喃,再想到晏柏安清清楚楚的警告,便更觉得周身翻覆沉浸在火海与冰渊之间,反反复复,浮浮沉沉。原是好死也难,竟比着赖生更难。

这段时间一直有人照顾我周围,晏柏安再也没有来过,身旁伺候的丫头从不肯多说一句话,各个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我走了许久,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从前瀛苑里走了人,晏柏安从不允许下人留下离开者的任何东西,多半是烧掉,毁掉。

我时常看见炫亮火光映着他丰神俊秀的脸,那双眼竟是比这火光还要刺亮,透着近乎诡异的妖娆美感。他实在太爱微笑,尤其是看见毁灭,就仿佛又证实他心里的那些断言一般,让他格外畅快。

“人都走了,还留下东西作何?若是不愿,何不挽留?就算留不住心,至少也要留住她的人,哪怕是逼迫,也要生生世世的留着。”

他就是这般,卓绝,冷酷,甚至是残忍。于是,爱上他的人只有两个下场,死亡,或是至死沉溺其中。也有我这种人,我无法忘记,也不愿意以死作结,我只是带着沉溺逃脱,企图用他人的爱埋葬心底的那个人,可最终我还是没有能逃脱出晏柏安的手心。这种种一切只成全了一个证实,定论当初他对一切都不入眼界,确有本事。

我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恢复身体,肺部的病疾让我留下干咳的遗症,而更致命的是我周身的关节侵入冷风冰气,那种由身体内部,穿越过每一个关节骨缝,不断往外涌出的疼痛感,几欲让人崩溃。

晏柏安请来最有名的御医,用布袋包草药熬煮,然后覆在我的关节骨缝上,因为药材熬煮的时候添了一些陈酿,所以敷用的时候,布袋可点火,烧不坏皮肤,却让那种刺痛感,源源不断的从骨缝外往里渗透。

我时常疼到满身大汗,却不愿叫出一声,晏柏安就那么云淡风轻的站在窗口,悠悠然摇着那柄玉骨扇,眉目色美,拢成一道不屑嘲讽。那句话说得真好,生不如死,才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一种活法。

按照大夫交待,我每日都必须敷过药火,晚些时候还要泡药汤,药汤火热,浸在里面会让人的每个毛孔都被灼疼,浓重的药味,火热的汤水,时时作疼的全身,我从不知道,死不能死需要付出的代价竟是这般大。

可我一直奇怪,晏柏安这等角色,又为何非需要我苟活于世,是报复,还是单纯的不满我的终结并非由他决断?我几受折磨,已是奄奄一息,生于我来说,也没有多大诱惑,于是我开始拒绝敷药,喝药,甚至是泡药汤。若是我自己都不愿活着,寻死的办法又岂用掌握在他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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