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一大清早醒来,神阑挑了帘急忙查看院中香木花树,果是一片凋敝景象。明清给她打了水端进来,听得她喃喃自语,间或伴随着一两声激烈的咳嗽,有些担心地走过去道:“天冷呢,主子何不多穿点?”说着将一件披风覆到她肩上。
“谢谢你啊。”神阑微笑着,却忽然脸色大变,一阵激烈的咳嗽中,仿佛要将人的心肝脾肺撕裂一般。
“主子!”明清吓得面如土色,扶住她又是拍背又是递药的。同样的场面见多了,如今这一切做来,已是辕轻驾熟,只是每一次都会吓得个半死。
“还真是麻烦呢。”这个苍白温婉的女子,有些歉意地望着她。一手摊开的白绢里,盛开一束血红色的梅花,惊心动魄的美丽。
“您该好好休息,保重自己呢。”小丫头的眼泪都涌了上来。
“说的是啊,逞不了强呢。”她的神色倦怠憔悴,仿佛昨夜一宿未眠。
明清担心道:“吐血的事,还是知会太医一声吧。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身子骨迟早熬不住了。”
女子苦笑道:“事到如今,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万一被小繁他们知道了,又要凭空添一番忧虑,再说了现在就算身体不好,也不是吃药的好时机。是药三分毒,那种东西吃多了,只怕会对腹中胎儿产生不利的影响,到时候生个畸形儿出来,我对得起谁?”
“可是主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呀!”明清知道对方说真的,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干着急道。
“嘘。”神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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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的是晏氏姐妹。姐姐晏如年在沧镇是出了名的,如果一位总是满面羞臊举止娴静的大淑女,一开口就是一副相当犷的洪钟嗓子,她没法不出名。这也是她成日缄口羞答答的样子的原因。而且她不止声音犷,作风也相当犷。
神阑记得头回打交道时晏如年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一边抠着脸上的腮红一边雄壮威武地说:“像这种搀蜂蜜的胭脂抹在脸上真令人紧张,那狗屁钱三公子才舔了一下就把舌头黏在上面了,扯了半天才扯下来——我还当陈老板新研发的是什么样的‘防狼品种’呢,烂底儿鞋!下回我见了他非得让他亲自舔舔不可……”当时唐梳桐也在场,她从心底里滋生出一种难得的平衡感:哦,原来这样的女人也能活。她在晏如年面前都觉得自己实在太“泯于众人”了。
至于晏如梦,从小受其姐毒害不浅,对胭脂水粉造诣颇深,成日里除了粉刷自己和周围的人之外,还有一个“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宏伟目标,她为此奋斗多年,对晏老夫人提议她涉足琴行之时嗤之以鼻,把人家老太太气得蹬了几回腿了。
她因为立志当一个媒婆,所以有一个“乱点鸳鸯谱”的恶习,唐梳桐才住了几天,就被她把周围几十里的“张三麻子”“李四瘸儿”“王五驼背”许了个遍,而且每次都私下收人聘礼,导致对方敲锣打鼓真刀真枪来索人。夏依逢只顾装聋作哑,使得唐梳桐哪怕身处“胃胀气”的尴尬境地还要出门孤军奋战,自此唐梳桐与晏如梦可谓势不两立。
晏如梦一进门看见神阑那张素白如莲的脸孔就心痒难耐,飘进来说了一番梳妆打扮涂脂抹粉的专业术语,粉刷得长长的黑睫毛下,两汪加了特制药水的秋目深情凝睇着神阑,让对方没胆儿拒绝,——唐梳桐曾不识好歹地拒绝了她,被她视为职业生涯上一大污点,此后她决定终生都以铲除那块污点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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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如梦煞有介事地在神阑脸上拾掇那会儿,神阑是躺在靠椅上的,并非对那家伙的化妆技术信得过,而是她实在没力气久坐镜前。她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以至夜不成寐。就拿昨晚来说,腹痛连连的她,硬是一声不吭地忍着,漫数了一夜的雨。这个冬天,似乎就快要过去了。在点点滴滴中时光的节奏忽而漏拍,在萧萧瑟瑟中熟悉的身影去了又来。人只当她矫情无妄,殊不知她亦是苦海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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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阑在雪杉木的长椅上摔着了,明清在旁寸步不离地守着,当她看见太子爷悄无声息地进了门时,顿时一脸诡异地自动溜走。
昨夜的暴风骤雨,使得绿肥红瘦,罗幕轻寒。熏炉中燃着沉水香,轻烟缭绕。楚湮见神阑安安静静,还以为她睡得正酣,他不止毫无顾忌地在旁坐下,还一点也不委婉地伸手去尽情抚她的脸,一脸趁人之虚的幽静。
神阑本来是不想踩他故意在装睡,哪知他来这一手,简直让她忍无可忍。她因此轻轻咳了一声,以示自己即将醒转。果然,对方动作停顿了一下,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只是看她那眼光,她闭着眼都觉得有热烈的火印钎在脸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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