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阿玛的气了。”
“哦,四哥别多心,她这是冲我呢。怨我戏演得太好了,害她让妯娌们笑话了。”胤祥是个多么明的人,饶是到现在还没见过福晋,也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
“哈哈哈,谁让你跟老八台上那么人来疯儿。我们直说老八演的那个婆子,被你噎得那个赌气的样儿,本就不是演的!”雍王说到此,又想起了刚才台上八阿哥演的那个婆子,被李噎得有理讲不出、揪着野花儿撒火儿的样子,不由得大笑起来。
“呵呵,我原来还纳闷儿,那老莱子斑衣戏彩不过是耍耍宝、出出洋相,怎么还能列在二十四孝里。今儿才真明白,敢情把面子豁出去还真不容易。以后兄弟们见了面儿就想起今儿个这一出儿,豁出去的面子可怎么往回圆啊……”
雍王听胤祥这一说,便转过头来仔细看他。想起了胤祥刚才台上的矫情样儿,又不由得大笑,逗得小格格也撒起欢儿来,叽叽嘎嘎地笑得直蹦。
当晚,胤祥便带着小格格宿在了圆明园。因白天演戏兴奋过度,就寝后的胤祥仍辗转难眠,索便披了衣服起身出屋,一个人沿着湖边散起步来。夜色中的圆明园寂静无声,胤祥一个人并未打灯笼,只就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沿着湖边缓缓而行,一阵清风借着水气拂在脸上,倒觉十分清爽。他走进临湖凉亭,在临着湖面的那一侧坐下,手搭在栏杆上,注视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水。想起白天兄弟们雍雍穆穆、承欢御前的场景,想起老父那兴高采烈、慰藉满足的神情,又想起这十年来父子间的疑忌、兄弟间的争斗,亦似虚幻、亦似真着,真如演了场大戏一般。兄弟们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老父什么不知道,他只取这一时的亲亲热热、欢聚一堂罢了。想到此,他便暗笑自己不及老父的通达,只看透了那“假笑啼”中的“真面目”,竟再不能对着那“真面目”享受他们的“假笑啼”了。
“清秋路,黄叶飞,为甚登山涉水。只因他义属君臣,反教人分开父子。又未知何日欢会,料团圆今生已稀……”
不知不觉,胤祥竟在亭中连唱带做地演起《浣纱记·寄子》一折中的“胜如花”来。
“白天的戏还没演够,大半夜的又唱上了?”胤祥唱得正自忘形,被这么一句问话问得僵在那里,抬头看时,却见雍王打着灯笼、臂上搭着一件斗篷,正站在凉亭外。
“哎呀,我犯了四哥的夜了!”亏得夜色掩了胤祥脸上窘迫的表情,“这么晚了四哥怎么还没睡?”
“我倒还要问你呢!大半夜的不睡觉,又跑这儿‘起舞弄清影’来了。”雍王也走进凉亭里坐下,“这亭子赶明儿得找人给拆了,一来这儿就演《寄子》,好不吉利的!”胤祥想起那日来圆明园探病,和雍王在此表诉愁肠,知雍王揶揄他,不禁一笑,便又坐下。
“白天闹过了劲儿了,晚上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又让四哥看我出洋相了。四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哦,睡不着。上你那儿想看看你睡没睡,要没睡找你聊聊,偏你还挺会找地方儿,上这儿消遣来了。”雍王说着又埋怨起胤祥来,“这黑灯瞎火的出来也不说打个灯笼,就说现在天儿热,可到底夜里头寒凉,也该把衣裳穿好了。”雍王说着抻起胤祥披在肩上的袍子,让他伸袖子穿好。
“呵,四哥当我还是小孩儿哪!”胤祥不好意思地伸上袖子,把袍子穿好。雍王又抖开带来的斗篷,替弟弟披上,亲手给他系好飘带。
“哎呀,四哥要捂死我啊!”
“可不还是小孩子脾?兴头上来就什么都忘了,夜里水边儿寒气重。白天折腾那么一天还不嫌累,晚上又跑到湖边儿来耍,回头再受了夜寒。我可不想你病在我这儿!”雍王嘴里教训着,手上又替他掖了掖斗篷,倒真像在照抚一个小孩子。
“四哥!”雍王教训孩子似的口吻,竟让胤祥心中生出阵阵暖意,想起小时候四哥对自己的顾念回护,又想起今天汗阿玛看戏时那和蔼慰藉的眼神,“有时候真想变回小孩儿……”
“嗯,你看今天汗阿玛看戏时候看咱们的眼神儿,也当咱们都是小孩儿呢!”雍王站起身、面对着月光下平静的湖水感叹道,说着又回头看了看弟弟,“我倒愿意你一直是个小孩儿呢,多么开朗听话,”下面的话只能在心里说:“那时候不管你受了什么委屈,哥哥总能护得住你”。
“可惜啊,回不去喽……”
“是啊,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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