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英和木桃两个人偷偷溜回祝府,顺利回到厢房。一直躺在床上冒充小姐的银心听到她们的声音,悬了一天的心终于吞回肚子里,连忙爬起来帮祝小英换洗梳妆。
主仆三人一阵手忙脚乱,刚刚将一切打点好,外面的小丫鬟就进来通报,说老爷太太让小姐出去用晚饭。
银心与木桃对视一眼,冷汗一滴一滴从脑门上渗出来,一脸后怕地看了看小姐,祝小英却不在意地对她们摆摆手,安抚了两句“不要怕不要怕”,然后便捡起一把小团扇半掩着嘴,低眉顺眼地娉婷而出
两个丫鬟跟在后面翻了个白眼,敢情被抓以后老爷不会把小姐怎么样,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木桃,她一想到被府里的人看见自己扮成书童的样子与小姐和外面的公子厮混,就感到不寒而栗。
因为今天出去折腾了太久,祝小英觉得体力消耗过大,饭量猛增,往碗里扒菜的频率比平时高了几倍。
祝老爷垂着眼皮子看女儿,有些不满地咳嗽了一声,心里直纳闷,怎么在房里绣个花也能饿成这样?
祝夫人不动声色地用帕子擦了擦嘴,为了不让老爷子找宝贝闺女的麻烦,立刻抛出新话题转移注意力:
“老爷,听说……最近上虞县来了一家大商户,打听好底细了吗?”
这一招果然灵验,祝老爹终于不再对女儿吹胡子瞪眼,祝小英感激涕零,暗暗向母亲竖了竖大拇指,祝夫人佯怒瞪了她一眼,嘴边却挂着淡淡的笑,示意丫鬟再帮小姐添点汤。
祝老爷不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来头,庶族寒门的不孝子弟,学那些不入流的商贾之道,运气好发了家而已。只是这家商户似乎是从京城建康来的,在整个颖郡开了多家商号,上虞这里只是一家小小的分号而已。”
“分号?”祝夫人有些惊讶,“他们家在镇上可是开了好多个门面不小的当铺和钱庄呢,还有马上就要开张的酒楼,据说将成为上虞县最大的酒楼,光看装潢就觉得气派得不得了……”
“你个妇人懂什么!”祝老爷鄙视地看了夫人一眼,“再折腾也不过是个庶族之家,所谓士农工商,他们如此作践家族名誉,以后的子弟恐怕连个下品官都难做了……”
祝夫人不甘示弱:“这年头也就你这么个老古董还分什么士族庶族,相比于那捧着大家身份实则穷得叮当响的士族,我倒宁愿让女儿嫁到这样殷实的庶族去。那些权啊位啊什么的都是虚的,真正有米吃有衣穿才是正经。”
祝小英在一边听了再次忍不住竖大拇指,越发觉得自己这位母上大人思想深邃,就比如她刚刚那一番话吧,套用敬爱的马克思大叔的一句经济学名言,那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多么超前的理论啊,岂是他那迂腐老爹可以理解的?
果然,祝老爹被夫人气得直拍着桌子,大骂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英台怎么可以嫁到庶族寒门,你让我祝家脸面何存……你个无知妇人!”
祝夫人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款款起身,对祝小英招招手:“英儿,吃好了吗,来,带娘去你房里看看,最近的女红可有什么长进……”
“是,娘。”祝小英从善如流地起身,偷偷瞥了眼脸色已成猪肝色的老爹,然后和祝夫人胳膊挎着胳膊,母女俩亲亲热热地离开了饭厅。
转过游廊,祝夫人慢慢让后面跟着的丫鬟仆妇都退下,待左右无人,才轻轻拍着女儿的手,低声问:“今天出去玩的可好啊?”
祝小英吓得脚步一踉跄,差点掉到旁边的鱼池里。
“娘……您您您说什么呢,什什什么玩的好……”
“还在跟娘演戏?”祝夫人用力点了点祝小英的头,然后向那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你以为那**窝后面的狗洞是怎么来的?”
祝小英这回已经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位高深莫测的老妈。
祝夫人眉宇间有几分得意之色:“那是我小时候来这里暂住,和你姑姑憋得无聊时才想出的主意。”
“您和姑姑?”
“是啊,那时我们隔一段日子就会扮成男孩子溜出去玩,和外面的野小子们斗蛐蛐打弹弓,你信不信,娘那时还跟人打过群架,把一帮小子打趴在地上起不来……”祝夫人在水榭边坐了下来,脸上满是神往回忆的明媚忧伤,“哎,我们那个年代的女子啊,比现在过得还要没劲,不想法子出去放放风,恐怕在嫁人之前就要闷疯了。后来我嫁给了你爹,你姑姑也嫁了别人,我们已为人妇为人母,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胡闹了,不过这狗洞我却没叫人封起来,心想着要是以后我有了女儿……也能让她在嫁人之前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娘……”祝小英握着母亲的手,热泪盈眶。
“英台啊……”祝夫人着女儿的头,泪眼朦胧。
其实,此时祝小英最想说的是:娘亲欸,您老也是穿来的吧?
“以前你很乖,总是那么安静。娘原本以为你像你爹一样无趣,还觉得这狗洞派不上用场了,正有些心灰意冷,没想到……你……如今终于懂事了……”
“娘,您放心,女儿今后一定不让您失望!”
祝夫人欣慰地点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珠,站起身挽住女儿:“走,带娘去你房里。”
“啊?娘……您不会是真要看女儿的女红吧……”
祝夫人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只说了句“傻丫头”,便呵呵笑着往前走了。
祝小英一头雾水,实在猜不透这位母上大人的心思,于是只能跟上去。
……
这边,马文才回到太守府后,饭也没吃,只是把自己关进书房,将祝英台的画像挂在墙上,单手支着头注视着画像里的人,越看越舍不得移开目光。
一个人独处的书房里,他于外人前所表现出的那种玩世不恭渐渐从脸上淡去,黄灯暗影,香墨流光,只将他静静沉思的身形朦胧地印在墙上。
他已经无聊了很多年了,不想今天却让他碰到一个如此有趣的人。
要是能把这样的人娶回家,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无聊了呢?
各色美人他见得很多,但他知道,只停留于表象的欢愉终有一天会随着时间被磨得没有了兴味,余下的便只是话不投机的日夜相对。到那时,除了一张张浓妆艳抹下空白的面容,惹人头晕的脂粉香气,以及聒噪无意义的重复对白,生活还剩下什么呢?
智慧如他,天才如他,明如他,怎肯和那些无知世人同流合污让自己身陷庸脂俗粉之中?
笑话!
什么娇娥美眷!什么妻妾成群!本是徒增烦恼。
他马文才只愿得一知己红颜,与其相知相守,白首不离。
那么,他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她呢?
“阿柳。”
“怎么了,公子。”守在门外的小书童应声而入。
“梁公子的商铺是不是已经在上虞县开张了?”
“是啊,听说声势搞得挺大的,整个上虞县的贵族都被邀请去酒楼吃开门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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