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日都带他去画画,他都不过来这里了,真没意思。”何舞抱怨。
迦兰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不再把韩季相带回家里吃饭。迦兰每天都往外跑,一直到晚上才回来,让何舞逮不到邀请韩季相的机会。迦兰觉得上次已经逾越了,而祖云大师的话,在迦兰心里也变成了一刺。
韩季相似乎并没有察觉,他完全迷在绘画之中,每日跟着梁姨,从早到晚,几乎不带休息。迦兰在一旁做各种小工打杂,闲来无事,便看他们两人画画,倦了,便睡着在角落的蒲团上。
迦兰一直很平静,因此,接触最多的两个人都没发觉,迦兰有些不对劲。
迦兰长时间不说话,睡下就不愿起来,吃很少的东西,喝很多水,爬楼梯的时候摇晃,靠在高塔的栏杆上,总是往外倒。这些小事,不容易发觉,迦兰未曾多加掩饰。迦兰知道,没人会注意她。没人看得出来,她想要遗忘的事情,又如此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强迫她承受。迦兰心痛难耐,迦兰装作若无其事。
偏偏那一日,迦兰收到了姐姐的信。往日居无定所的姐姐似乎刚知道她在正月里跳过河,这回来信,并未多劝她什么,只说了一句,“你便当他死了,无论你爱死他,还是恨死他,他死了,你做什么都没用,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青莲姐姐的信,何舞总是要看的,不知道看到这一句,何舞又要说什么。迦兰看见这句,像是被人窥见了隐秘,做贼心虚,坐立不安。终于忍不住,迦兰甩开韩季相,跑去找了浮生。
浮生似乎身上不太利索,躺在自个的院子里,百无聊赖玩着花草,见迦兰来了,笑着挪了挪身子,让她坐过来。
“上次你说施梓要进太学,这消息是哪里得来的?”迦兰在浮生面前总是看门见山。
“又怎么了?”浮生懒洋洋地问她。
“施梓啊,还能怎么回事。”迦兰冷淡道,坚持问,“你从哪得的消息?”
“安乐王女。”浮生吐出这四个字,迦兰差点掀了桌子。
“到底怎么了?”浮生又问了一遍,迦兰选择沉默,浮生便笑道,“也罢,我们不过两个月的交情,你是不必跟我说什么。”
迦兰哼了一声,“交情两月,眼缘可有四五年了,我那点破事,还不是捏着你手里的把柄。”
浮生轻描淡写,“你不在乎,便不是把柄了。就像我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么。”
“我见过施梓了。”迦兰小声开口,浮生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指着迦兰,“你这是找死啊。”
迦兰幽幽叹了口气,“正好碰见的,我没有回避。不知谁指点了他,来这里寻我。那日我还和韩季相一起。”
“谁会设计你?”浮生挑了挑眉。
“我怎么知道,害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迦兰顿了顿,忽然恍然,“要说,也只有安乐王女。”
浮生一下子来了兴致,坐了起来。迦兰在他炙热的注视下,笑说,“若我说,我是安乐王女的仆人,你信么?”
“信。我知道你不说假话,个中曲折,我也不逼你说。”浮生一脸不相信。
迦兰想了想,认真道,“我认识安乐王女那么多年,几乎没人玩得过她。她的一大心愿,大概就是玩死我,我死了很多次,她一直嫌不够,乐此不疲。你若有打算,也不要算进她。”
“你这是在跟我诉苦呢,还是劝我小心呢。”浮生躺了回去,“你太看得起我,我除了让人爬我的床,算计得了什么。”
迦兰不喜欢听这话,用手指戳他。浮生捏着迦兰的手指,摩挲片刻,“落在坑里,只有靠自己才爬得出去。你还没有到我这一步,抽身还来得及。”
“你也没有来不及。”迦兰小声嘀咕,浮生但笑不语,迦兰接着嘀咕,“执迷不悟,什么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便只能走下去。反正师傅说,我有做王君的命,他的话向来是准的,我也信。”浮生拉着迦兰的手,拍拍宽敞的软榻,“陪我睡会吧。”
迦兰躺下了。不知怎的,迦兰想到,自己是带着难受过来的,没两句话,就把听着说得更难受,迦兰满心愧疚,似乎自己就不那么难受了。迦兰觉得,浮生这招太高明了。
月末的时候,安乐王女果然又来了。
那天送韩季相回去,迦兰远远就看见,安乐王女搬了把椅子,坐在韩季相的院子门口,韩季相的老仆于伯半弯着腰,懦弱地隐在一边。
韩季相的脚步忽然停了。
“不用送我回去了。”韩季相的声音里听不出感情。
迦兰想了想,自认也没拦着她的本事,只道,“要去我那躲躲么?”
“不用。”韩季相立即拒绝了,迦兰不好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却也不迈步离开。
韩季相看了迦兰一会,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微笑,“明天照旧,我等你。”低头算是告辞,韩季相头也不回地走了。
迦兰站在那里,一直看着韩季相朝安乐王女走去,看着两人行礼客套,看见安乐王女有意无意地瞟她,看着他们最终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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