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明上午刚到单位,就感觉到气氛很不寻常。杨秋香也不在电梯口拖地了,往日上班前忙碌的走廊里不见了人影,各科室的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嘁嘁喳喳议论着什么。王梓明到办公室取胸卡,看见谷主任的秘书小邵竖着指头,指指点点地对围在桌子旁的几个人说:要调整一大批干部,还要成立新科室。
信息科曹科长这会也放下了架子,很慈祥地说小邵,是不是还要撤销一部分科室?
信息科是委里最聋子耳朵的一个科室,几年来从来没提供过一条有价值的信息,一个科长仨科员,天天闲的蛋疼。谷主任不止一次在会上说,什么信息科,我看是休息科!
小邵就学者谷主任的样子很深沉地点点头:是的,是要撤销一部分科室,科长各科室之间交流,交流不了的转成主任科员。
曹科长就满腹忧虑地低着头走了。
办公室最老的副主任科员老胡凑上去,非常虔诚地问自我感觉很牛逼的小邵:那说没说一刀切的事?
小邵好像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一下老胡,说爷们,贵庚?
老胡说我属蛇的,刚过50岁生日。说着挺了挺麻杆似的腰杆,好让自己看上去更年轻些。
小邵幽幽地说男50,女49,都先退二线。爷们,你over了。
老胡就讪讪地退下来,一甩手说切就切,切了我天天去钓鱼!妈的两周没摸鱼竿了!
王梓明回到科里,惊奇地发现长期请病假的陈东也竟然来上班了。陈东四十五六的样子,虚胖,脸白,是那种病态的白。年轻时就是一愤世嫉俗的愤青,到哪个科哪个科都不爱见,最后转悠到市政科,成了个闲人,以神经衰弱为借口,长期不上班,听说做的有什么生意。王梓明心想连不上班的陈东都知道机关要大调整了,就觉得自己消息太闭塞了。
杨秋香正在认真地学习文件,眉头紧皱,手里拿支铅笔在文件上又是圈又是点。一会抬头对王梓明说,梓明,阳光花园的拆迁工作遇到了阻力,委里要咱科配合一下拆迁办,拿出个征地拆迁意见,还有几家钉子户要做工作,你先起草个意见吧。
王梓明就看着杨秋香说这是刘科长安排的?
杨秋香言辞躲闪地说不是,是……黄主任具体抓的,咱科负责配合。
王梓明最近越来越看不惯杨秋香了。提拔的事情还八字没一撇呢,她就以为自己已经是个领导了,电话在眼前响着也不接了,喊姚元元过来接;电梯口那里也不打扫了,每天一来就坐在办公桌旁皱着眉看文件,姚元元拖地的时候她双脚都懒得抬;说话的口吻也开始模仿黄仲秋了,动不动就说一般职工是“同志们”,现在居然开始越过刘文化指挥王梓明了,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其实这次机关将要进行的调整,对王梓明的心理震动还是很大的。他在大学是班长、学生会主席,大二就入党了,人长的又帅气,颇受学妹们的欢迎,所以风光无限,踌躇满志。参加工作以后,机关死气沉沉的生活和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像一股浑浊的洪水,渐渐冲掉了他身上的棱角,年纪轻轻的他只有墨守陈规,随波逐流。当年的万丈豪情,早已如一个五彩的肥皂泡,刚见到阳光就粉身碎骨了。
他忘不了都是农民的父母对他的殷殷期待。上学时,母亲经常鼓励他的话只有一句:明,你要搁劲学习,将来一定要当官,当了官就可以天天吃鸡了。母亲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曾经目睹了当官的好处。那时,老家所在乡的乡干部们隔三岔五来村上“视察”工作,每来一次,村长都要派会计去买十来只村民的公鸡招待,吃吃喝喝,走的时候每人还要带上两只。母亲站在菜地里,望着那些衣着光鲜,脑肥肠满的当官的坐着小车绝尘而去,暗暗下定决心: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儿子当官!
上班后,王梓明第一次回老家,买了两箱水果。母亲就问:是不是人家给你送的礼?搞得王梓明哭笑不得。母亲就说,找工作一定要找有人送礼的。是呀,王梓明家几代农民,想要有人送礼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为了让儿子出人头地,父亲专门请阴阳先生看了坟地的分水,隆重地立了碑。按照阴阳先生的说法,不出一年家中就会有人出人头地。
想着父母的切切盼望,看着杨秋香假装认真看文件的脸,颐指气使的样子,又想起黄仲秋在酒桌上那不要脸的做派,王梓明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老子一定要当官!
杨秋香被王梓明冷不丁的一拳吓了一跳,不满地看着他说,梓明,你发的哪门子神经?手痒了?
王梓明赶忙从桌子上捏起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说,蚂蚁,刚从书里爬出来。
杨秋香就又嘟嘟哝哝地圈点她的文件去了。王梓明斜眼看着她涂地血红的嘴巴,在心里恶狠狠地说:杨秋香,走着瞧吧,看谁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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