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张晓卉成了张总（1 / 1）

展宏图市长的政绩工程——阳光花园通过年多的紧张施工，于国庆前夕提前竣工了，比预定工期整整提前了三个月。栋红墙白顶的高层建筑齐刷刷矗立在市中心，映衬着城市上空的蓝天白云，果然是鳞次栉比，气势非凡，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万川市区标志性的建筑，为城市增添了一道现代化气息浓郁的风景线。万川这座小城的城市的品味也随着这个高档小区的建成，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早在工程竣工之前，《万川日报》、万川电视台等闻媒体就不断地对阳光花园进行长篇累牍的报道，对其建成后所具有的重大意义进行了深入的分析，认为阳光花园作为棚户区改造的成功典型，是市委、市政府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贯彻落实国家有关旧城改造精神的具体行动，是万川市城市建设模式的一次重大突破和创，在加快城中村改造，改善低收入者住房条件方面迈出了坚实的一步，毕将对以后的城市建设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万川电视台随机采访了几位等待入住的回迁户，一位大妈对着镜头兴奋地说，俺呀，一天往这里跑趟！为啥？我急呀！急得心里猫爪子抓了似的，就嫌这房子盖的慢。你说说，我们这些住了一辈子窝棚的下岗工人马上就要搬到带电梯的房子里去住了，俺做梦都在笑哩！感谢党和政府的好政策，有了这房子，俺孩儿再也不发愁找不来媳妇了！一位提着鸟笼的大爷在接受女记者的采访时，颤动着雪白的胡须，指点着花园小区的栋高层，口占了一首打油诗：扒掉窝棚盖居，市民百姓拍手唱。不是党的政策好，哪能住上这洋房？

但市民也有不和谐的传言，说这个阳光小区虽说是棚户区改造项目，政府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改善那些城市低收入者家庭的住房条件，但由于房价过高，按照“拆一补一”的补偿政策，原来的拆迁户根没有能力购买，只有望房兴叹的份。能拿出多万的下岗工人，连十分之一的比例都不到。不少拆迁户由于交不上首付款，只好把房子悄悄转让了，来还有个窝棚，现在只还继续在外面租房了。所以这个小区，入住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有钱人。当今这个社会，穷人确实不少，但有钱人也确实很多很多。

星期一一大早，王梓明在去上班的路上，就接到了委办公室的短信通知，要求全委副科级以上干部务必于上午点准时赶到阳光花园，参加工程竣工典礼。同时要求男同志必须穿深色西服打深色领带，做到仪表端庄。王梓明心中暗笑，心想在单位大家一到穿西服打领带的进了办公室，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推销东西的，茶叶、保险、按摩器什么的，西服领带那是推销员的行头。虽然是这样想着，还是调转车头回家换了衣服，翻出一条蓝色的领带系了，在镜中端详了一下自己，果然比刚才要显得要容光焕发。又觉得头发有点不服帖，就喷了定型发胶，梳理得水亮亮的，人模狗样的出了门。

王梓明赶到阳光花园时，差分钟点。离阳光花园那气派的大门还有好远，车就被拦了下来，腰里别着手枪的警察很客气地说前面戒严，不允许车辆通行，请绕行。王梓明刚把车调了个头，就见大路上一阵旋风似的急速开过来一行车队，领头的是两辆丰田霸道警车，后面是清一色的黑色奥迪，后面是两辆特警的大巴。所有的车都打着双蹦儿，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那开道的警车警灯闪烁，车上的高音喇叭一迭声地喊着靠边靠边靠边！面的，靠边！！

王梓明把车远远地停了，走到阳光花园的大门前，就见彩旗招展，气球高悬，鼓乐喧天。腰鼓队、舞狮队分列两旁，脸画的像猴似的腰鼓队员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距离大门米开外，就铺上了猩红的地毯，地毯两边摆满了盛开的鲜花。那地毯一直通到阳光花园蹲着两只黑漆漆的石狮的大门前，那里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主席台。主席台边上摆了一溜鲜艳的红掌，发言台上是一大簇鲜花，鲜花后面，是一排铺着红色绸缎的桌子凳子，桌子上面放着座位牌。王梓明到，有市委书记姜爱民、市长展鸿途、分管城建的市长田喜民等市领导，还有建委主任图画。王梓明再下去，就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紧挨着图画的座位牌的，竟然是张晓卉！

王梓明近很少和张晓卉联系。“桃园豪宅”事件后，张晓卉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手机始终处于关闭状态。两个月后，她忽然给王梓明发了信息，两人在“嘉园”她的住处见了面。一番云雨过后，张晓卉倒了两杯葡萄酒，和王梓明碰杯说，你不说点祝贺我的话吗？王梓明很迷茫地说祝贺你什么，难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张晓卉说不是，你来的时候没到楼下停着的悍马吗？你以后得叫我张总了。王梓明恍然大悟，原来牛彬在押解图中逃跑被击毙后，张晓卉接替他做了银河公司的老总。这一下子就让王梓明对张晓卉这个女人刮目相了。据说牛彬的亲弟弟也是银河公司的副总，牛彬出事后，有关银河公司总经理的位置争夺的非常惨烈，连市领导都插手了。张晓卉作为一个女人，能把公司的大权独揽过来，没有超强的手腕显然是做不到的。更难以做到的，是她竟然能把几位副总驯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地跟着她干。王梓明望着张晓卉撩人的眼睛，渐渐得有点不到底了，觉得自己除了熟悉她的身体外，对她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王梓明问她这两个月去了哪里，张晓卉说哪里也没去，就在市。王梓明说那你干嘛要关手机？张晓卉笑，说这个你现在不需要知道，以后会告诉你。

这以后，王梓明就去了工地，再也没和她见过面。只是有一天在翻报纸时，在日报上到了“万川市十大创业巾帼”之一的张晓卉的彩色照片，介绍她是银河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照片上的张晓卉坐在一张老板桌后面，面前摊开着一书，一双大眼睛却着镜头，上去很端庄漂亮。给王梓明印象深刻的，不是她妩媚动人的脸蛋，而是她办公桌角上的一面小国旗和小党旗，因为图画的办公桌上也有这么一个玩意。王梓明觉得，那就是权力的象征。

王梓明清楚地记得，两年前，阳光花园开工典礼那天，当时任银河公司老总的牛彬虽然也上台做了表态发言，但他是掂着稿子从主席台的一侧上去的，发完言后，就又原路返回了，主席台上哪有他的座位！但今天，张晓卉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主席台上，似乎多少有点反常，也很出乎他的意料。要知道能坐在那张桌子后面的，可都是政府的要员啊，职位低的就是建委主任图画了，也就是说低的级别是正县级。而张晓卉只是一个房地产企业的老总，谈不上什么级别，即使她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也显然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这在以前这样的场合里也没有这个先例。难道说张晓卉这个女人就这么被市领导器重，就这么受市领导青睐？王梓明站在建委的方队里，盯着主席台上张晓卉三个字，百思不得其解，更觉得张晓卉这个女人是有一定来头的。

其实并不是王梓明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个事情，台下的好多人也都在悄声地议论着。张晓卉这个名字不断地从这张嘴里传出来，又被那张嘴接过去，仪式还没开始，她就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式人物。

这时候，市电视台漂亮性感的女主持人“咪咪”打扮地光鲜鲜的，挺胸抬头，迈着两条长腿，身段婀娜地走上了主席台。她穿着粉红色的裙装，胸脯高耸着，微微上翘，身段浮凸，眉眼很是狐媚动人。她胸前是一朵红花，与她露出的洁白的胸口互相映衬，对比强烈，让她整个人起来喜气洋洋的，和今天这个仪式的格调非常符合。“咪咪”这个女人也是万川市的知名人物，不仅仅是因为她经常在电视上露脸，喜欢以性感装束出镜，还因为那些铺天盖地的关于她的传闻。比如某两个市领导为了她而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啦；她曾经作过模特，网上流传着很多她的艳照啦；以及她凛然不可侵犯，咔擦一口咬掉了欲她的台长的舌头了等等，不几天就会出现一个关于她的版，把她炒作得红的像只熟透了的番茄。万川电视台在她之前大家根都不爱的，收视率很低，因为有了这个漂亮的主持人，收视率大幅攀升，特别是一些中老年人，早把咪咪当作了自己的偶像。

这时候，市领导们在一名漂亮的礼仪小姐的带领下，排着队走上了主席台。打头的当然是市委书记姜爱民，后面是市长展鸿途，常务副市长赵宗盛，副市长田喜民，以及其他几位头头脑脑。这个队伍的排序并没有人特别安排，但大家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建委主任图画排在倒数第二的位置，她个头高挑，显得有点鹤立鸡群，很吸引人的眼球。排在后面就是银河公司的老总张晓卉。王梓明到，张晓卉一身职业装束，长发在脑后盘了一个高高的发髻，让她雪白的脖子显得格外修长，上去既端庄又充满了女人味。她神态自若，落落大方，不出一丝的紧张和慌乱。王梓明望着她的身材，忽然想到了“母马”这个词，心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王梓明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这几个人的胸前都戴着一朵小红花，只有市委书记姜爱民没把那朵花戴在胸前，而是拿在手里，落座后，就随手把它放在了桌子上。他和展鸿途的表情也大不相同，展鸿途市长坐得笔直，目光炯炯地朝台下扫视着，那目光很有威严，非常霸气，好像在国王在检阅着自己的臣民；而市委书记姜爱民基不怎么抬头往台下，手里翻着一个什么文件。王梓明站的比较靠前，来高大的身躯这会却故意佝偻着，有点不想让的张晓卉到自己。幸亏张晓卉忙着发言稿，没顾得往他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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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开始了。支持人咪咪的主持风格果然很别致，上来就用非常有感染力的声音说：金秋十月，硕果累累……

然后，由展鸿途市长一字一顿地宣布阳光花园工程顺利竣工。于是乎鞭炮齐鸣，锣鼓家伙都响了起来，一派盛世祥和景象。展市长站在发言席的鲜花后面，目光灼灼，踌躇满志。接着，展市长慷慨激昂地陈述了阳光花园建成的重大意义，言辞铿锵，并且配合着很有气势的手势，在每个感叹号后面都要适时停顿一下，以收获一阵激烈的掌声。

银河公司的老总张晓卉第二个发言。她款款走到主席台中间，先向台下鞠了一躬，才走向发言席。王梓明注意到，刚才还有点乱糟糟的会场一霎时安静下来，显然这个脸蛋、身材上去都非常惹火的女人比展市长更有吸引力。张晓卉往台上一站，立刻把主持人咪咪给比了下去，大家这才注意到，咪咪她那一身粉红色的衣服显得那么俗气没品味。

张晓卉的声音很甜美。她语速略显缓慢，语调虽然平稳，但声音的穿透力却很强。王梓明不得不承认，听张晓卉讲话确实是一种享受。可能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都被她的声音陶醉了，眼不错珠地盯着这个漂亮的女人，没有谁再顾得上交头接耳。

张晓卉的发言很简短，但用了好几次“感谢”这个词。她首先感谢市领导对阳光花园项目的大力支持，然后又介绍了工程的设计、施工理念，把阳光花园说得天花乱坠。后表示，银河公司一定会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为改善广大市民的居住条件再做贡献。张晓卉讲话的当中，没有人鼓掌，但当她讲完话又朝台下鞠躬的时候，人们才像猛然醒悟似的，响起了长时间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是钥匙交接仪式。几个身穿红色旗袍的礼仪小姐排着队，面带甜蜜的微笑，昂首挺胸，一顿一顿走了上来，每人手里捧着一把纸板做成的金灿灿的大钥匙。市领导以及图画和张晓卉都站了起来，从礼仪小姐手中接过钥匙。这时候又一支长短不齐的队伍上了台，这是阳光花园的几名业主代表。王梓明注意到，这几名代表上去充分代表了社会的底层人民，他们的穿着打扮得都很普通，甚至还有点土气。其中还有两位白发苍苍的大爷和大妈。电视台、报社的记者们扛着长枪短炮上到了主席台上，准备抓拍钥匙交接那伟大的一瞬间。

主持人咪咪激动地胸脯一起一付，大声宣布，钥匙交接仪式现在开始！几名业主就转身面向市领导，接过金色的大钥匙，很不自然地和市领导亲切地握手。因为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和人握过手。闪光灯亮成了一片。

这时候台下的西南角忽然骚动起来。王梓明抬眼望去，先到了一个高高举起的横幅。那横幅白底黑字，是葬礼上的格调，格外扎眼。上书“还我房子，我要生存”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好几个穿便衣的人呼啦啦向那横幅冲过去，接着就响起了女人凄厉的叫声和哭喊声。那高高举起的横幅突然就被拽了下去，不到了。那边的骚乱刚刚平息，又有几个横幅变戏法似的在人群中冒了出来，便衣们也不是吃素的，哭喊声此起彼伏，会场顿时变得乱糟糟一片。主持人咪咪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见此情景，赶紧宣布仪式到此结束，几十名特警立即上前护送着市领导坐上奥迪，闪了。

王梓明到了单位，一整天都提不起什么精神。脑子里一会是踌躇满志的展鸿途，一会是风情万种的张晓卉，一会又是那些刺眼的白色横幅。心想自己和姚元元一起拔掉的钉子户来刘和老赵，不知道是否也如愿以偿地住上了房？又觉得今天的这个竣工仪式，作秀的成分太大，并且也没有作好，有点弄巧成拙的意思。

下午收拾了东西正要下班，手机忽然叫了起来，一号码，竟然是久违了的张晓卉。张晓卉开口就说，哈哈，我今天到了一匹西装革履的种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