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章 悔悟（2 / 2）

王梓明眼睛瞪的牛铃铛似的，急切地说你，你见到她了？尹红妹点点头，说，是的，她上周去我们槐河乡了，那里要建一个农业科技园，她是去考察的，中午我还陪她吃饭了。

图画离开建委后，王梓明再也没有得到一点点她的消息。他有一种矛盾的心里，就是既想知道她的消息，又怕知道她的消息。图画的电话号码就存在他手机里，他每天都要翻出来看了又看，那串数字在他心里已经是滚瓜烂熟了，但他从来没有勇气去拨打它，哪怕是发一个信息。以前电视上经常出现图画那端庄又性感的身影，看得王梓明眼睛发直，但自图画离开建委后，她就再也没有在电视上出现过了，甚至报纸上也没有提到过她。官场女强人图画好像一下子从公众的视线里消失了。王梓明不敢想象有着远大抱负的图画现在会是怎样的失意，每每想到她，想到从逢仙山回来的那晚，在服务区宾馆那血淋淋的一幕以及她真心的托付，王梓明的心就紧揪成了一团。今晚，尹红妹竟然带来了她的消息，这怎能不让王梓明激动万分？所以他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失态，用平稳的语调说，哦，图主任她还好吗？

尹红妹把身子往后一靠，双臂交叉捧在胸前，幽幽地说，不是好，而是很好，出奇的好——你大概想象不到吧？连我都佩服她佩服的要死了。你想吧，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由声明显赫的建委主任被贬到了鸡肋科委，遭受这样的挫折，一年半年都不会过来劲，而图画这个女人好像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依然是那么端庄，那么美丽，那么优雅，那么自信，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看不出一丝的委屈和失落，倒像是对自己的前途、自己的事业更有信心了。说实在的，图画以前就是我崇拜的偶像，没想到在她落难之际，仍能表现出这样的气概，我尹红妹这辈子就死心塌地做她的粉丝了！

王梓明此刻的感受和尹红妹一样。他也以为图画会在这个打击面前失落一阵子的，还在杞人忧天地为她的失意而担心，没想到她心理素质这么好，这让王梓明心理上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脸上也出现了开心的笑容。他看着尹红妹说，红妹，知道吗，图画也是我的偶像，她没来建委之前就是啦。尹红妹伸出手了夸张地和她握手，说，粉丝见粉丝，两眼泪汪汪啊，哈哈哈。

因为图画，王梓明和尹红妹的关系好像又近了一层，气氛也变得格外融洽。王梓明还想知道更多的图画的消息，就说，图主任她说了些什么？

尹红妹说，要说起她讲话的水平啊，我就更是五体投地了。其实，万川官场里的人谁不知道，图画之所以被贬，完全是市委书记展宏图的意思？但偏偏图画表现得一点都不忌恨他，还为他歌功颂德呢。她在给县领导讲话中说，展书记对科委的工作非常重视，提出了“科技强市，科技强县”的宏伟战略，要求我们要严格按照展书记的指示，切实把这项工作搞上去，不辜负展书记的厚望。你听听，一个被打击的人竟然还能不带一点情绪地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图画她城府太深？反正我是自愧弗如。

王梓明说，当然了，图主任是你我都要学习的榜样。她在建委期间，城市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市民群众提起她没有不翘大拇指的。唉，可惜……

尹红妹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是啊，这个社会，有才能的人不一定总能得到赏识。图画的工作作风，魄力，和开拓性思维，一直是我刻意去模仿的，可惜总是画虎类猫。其实，建委主任这个角色，是最适合图画去做的，可以想象，她继续担任建委主任的话，若干年后，我们的城市会变得有多漂亮……

两人摇头叹息，一时无语。尹红妹忽然说，梓明，你知道这次人代会之前，有一份罢免市长提案的事情吗？

王梓明心里一惊，不由得想起了逢仙山的秘密会议。那紧张的会议气氛，一张张严峻的面孔，以及会议室里缭绕的烟雾，多次出现在王梓明的梦境里。对他来说，这个事情也确实像一场梦，只是梦醒后，发生了很多始料不及的事情。

尹红妹注意到，她一提到“提案”两个字，王梓明的表情明显地紧张起来，就又追问道，你知道这个事情吗？

王梓明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不大关心政治。尹红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身在官场，怎能不关心政治？你知道吗，图画就是因为这份提案被贬的！

王梓明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赶紧拿起酒瓶倒酒，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说，此话怎讲？

尹红妹说，是这样的。这次万川领导班子换届前，图画联合公安局长崔定，以及二十多位很有影响力的人大代表，精心拟定了罢免展宏图的提案，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因为这个提案准备的充分，罗列的展的罪状也很确凿，所以如果一旦提交上去，公之于众的话，展肯定就完蛋了，不死也得脱层皮，最起码市委书记没他的份了。可惜啊，谋事在人，成败在天。就在人代会召开的前一天夜里，展得到了这个消息，他连夜召集一部分在提案上签名的代表，威逼利诱，策反了这些代表，致使提案胎死腹中，展才躲过了一劫。否则现在失意的，就不是图画了！

王梓明听得胆战心惊。虽然他知道那份提案并没有发挥应有的威力，逢仙山那帮人赌输了，入狱的入狱，跳楼的跳楼，被打击被报复，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但他没想到，这件事情失败的关键原因，竟然是因为有人泄密！他不禁痛恨起这个泄密的人来，咬牙切齿地说，真是人心隔肚皮啊。这个泄密的人，真是为虎作伥，不得好死！

尹红妹很沉重地点头，说，关于这个泄密的人，大家都在猜测，还没有定论。在提案上签字的人，都是一些头头脑脑，绝不会自毁前程的，因为即使你背叛，告密，也不会落得好下场，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这二十四个人泄的密。据说展是在夜里将近12点才得到的消息，再晚几个小时，他就来不及了！

王梓明愤愤不平，心想如果不是这二十四个人泄的密，那又会是谁呢？当时在场的除了他们，也就是自己一个外人了，难道大家怀疑是他？想到此，心开始咚咚地跳起来。又想到展宏图是在夜里将近12点得到的消息，那时候自己在哪里呢？哦，对了，在张晓卉那里，刚和她进行完一场肉搏战。又想起自己喝多了酒，冲动地对张晓卉说，如果现在又一份罢免市长的提案放在你面前，你敢不敢签字？张晓卉当时慌乱的目光清晰地浮现在王梓明的脑海，那时候王梓明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然后呢？张晓卉说要回饭店住，急匆匆出门，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内裤都穿反了。张晓卉出门后去做了什么？难道去给展宏图打……王梓明大脑轰地一声响，忍不住啊呀叫了一声，在心里痛苦地说晓卉啊，你怎忍心出卖我……这句话卡在了他心里，他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喘不过气来，就觉得天旋地转。尹红妹那张美丽的脸庞在他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只看到她红红的嘴巴在动，但听不到她说的什么。酒吧里朦胧的灯光开始在头顶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他觉得自己已经坐不住了，刚才喝下去的酒全部涌到了头上，身体摇摇欲坠。他感觉尹红妹站起来，抱住他的脑袋，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她的手紧紧握住了自己软绵绵的手。尹红妹冰凉的手刺激了王梓明的神经，他渐渐清醒过来，看到的是尹红妹关切的眼睛，就在自己面前；听到尹红妹在问他，梓明，你怎么了？喝多了吗？王梓

明脸色苍白，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双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说，红妹，谢谢你今晚陪我，我……喝多了，我们回去吧。

出了酒吧，被夜风一吹，王梓明才又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瞬间，他的心就被无边的痛苦塞得满满的，又好像有一把钢锯，在一下一下地锯着他悔恨的一颗心，鲜血四溅。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图主任，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尹红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他突然倒下去。车已经不能开了，好在尹红妹下榻的酒店只有两道街的距离，两人就走着回去。走过一道街的时候，王梓明差不多完全恢复过来了，他装作整理衣服，有意无意地甩掉了尹红妹的手。到了酒店门口，王梓明站住了。尹红妹说，刚才你出了好多汗，去房间洗洗吧。王梓明想了想，说，我回家洗，你早点休息吧。

尹红妹后退了一步，看着他，认真地说，梓明，记得我说的那句话吗？得来的太容易，就会觉得不过如此。所以我们都需要努力。说着，她向王梓明伸出手。王梓明紧紧握了她的手，说，一起努力！

王梓明回到家，惊讶地发现餐桌上多出了一束玉米百合花。这是唐小梅最喜欢的一种花，她说这花代表着执着的爱和坚强。唐小梅回来过！王梓明的心怦怦地跳起来，她是在用这束花来鼓励自己坚强起来啊！王梓明把那束花捧起来，捂在鼻子上，陶醉地闻着那清幽的花香，有凉凉的东西从脸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