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明极不情愿地离开水拉拉热腾腾的张晓卉,回到位于乡政府大院内的宿舍,看到尹红妹的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光,知道她还没睡。说来也怪,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还因为和张晓卉之间这场酝酿已久的战事被打断,心中满是懊丧,还在埋怨尹红妹这会开的不是时候,这会进了门,看到隔壁房顶那束温暖的光线,心就忽然变得特别柔软起来,似乎内心最深处被那灯光触动了,刚才的怨气也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很显然,尹红妹是不想看到他和张晓卉亲热,才故意导演了这个“紧急会议”的。这就说明,尹红妹对他也是有意思的啊。一个喜欢自己的女人,吃吃别的女人的醋,耍点小手段,也是蛮可爱的嘛。
要说王梓明不喜欢尹红妹,那是骗自己。来槐河挂职以前,他看到的是一个强悍、霸道的尹红妹,为了取悦领导不惜昧着自己的良心;为了完成修路任务而野蛮地指挥着推土机往老百姓身上开,为了做好计划生育工作而不惜采取高压政策等等,所以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有点望而生畏;等和她接触的多了,才发现原来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冷酷,那么无情,她也有女人温柔、可爱的一面。这种女性的温柔,要说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能从尹红妹身上表现出来,那就难能可贵了。特别是她在上访群众前面那一番煽情的表演,彻底征服了王梓明,使他对这个漂亮的女书记佩服的五体投地。
如果说尹红妹对王梓明的感情,在今晚之前还处于半遮半掩犹抱琵琶半遮面阶段,那么今晚她以开会为名霸道地把王梓明从张晓卉身上拉回来,已经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所以王梓明望着从尹红妹房间里映射过来的灯光,忽然就有一种走进了她内心世界的感觉,心里马上被一种别样的甜蜜塞满了。他去院内的水池旁洗漱了,熄了灯躺在床上,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思绪万千,一时间难以入睡。侧耳聆听尹红妹那边,并无什么声息。又过了一会,尹红妹房间的灯熄灭了,又过了一会,传来了她均匀的呼吸声。王梓明聆听着她香甜的鼻息,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刚到办公室,尹红妹就把王梓明叫了过去。王梓明进了她办公室,想起昨晚自己差点就和张晓卉发生一场恶战,脸上讪讪的,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尹红妹却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说,王书记,你准备一下,和我到县里去一趟。王梓明说就我们两个吗?尹红妹说当然,你以为去赶集啊。王梓明说去干什么?尹红妹说,路上再和你说。
王梓明看尹红妹这么匆忙,知道是要去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回办公室拿了自己的包下楼,看到尹红妹的车已经停在楼梯口了。尹红妹虽然是书记,但不习惯用司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自己开车。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司机嘴不牢,泄露了自己的什么秘密。王梓明刚想去拉副驾驶的门,尹红妹却在里面探身打开了后座的门。
尹红妹的车开的飞快。王梓明坐在后座上,巴巴地等着她告诉自己此行的目的,哪料出了槐河,尹红妹还是沉住气一言不发。王梓明忍不住问她,说红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尹红妹答非所问,说,梓明,你这会是不是恨我恨的要死?王梓明知道她说的是昨晚和张晓卉的事情,心里一阵慌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干脆装起了迷糊,说我干嘛要恨你,你对我这么好,我没有理由恨你的呀。尹红妹笑了一下,说我打搅了你的好事,你真不恨我?你该恨我才对的。王梓明说,哪有的事情,我什么时候也不会恨你的。尹红妹从车内后视镜里认真地看了王梓明一眼,说那好,你可要记住今天说过的这句话,以后无论我怎么欺负你,你都不能恨我,还要对我好。王梓明觉得尹红妹这话里的意思很深刻,就说,你怎么会欺负我呢。尹红妹说,难道只许女的欺负男的?
王梓明还在仔细品味着尹红妹的这句话,尹红妹又开口了,说其实昨晚,我也不是故意把你拉回来的,而是真的有事。我曾经给你说过,全国范围内矿产资源开发秩序大整顿活动已经开展两个多月了,县政府的文件也早就下到了乡里,就因为你的这个张总,我才把文件压了下来,迟迟没有开展这项工作。县国土局催着要报表,我一拖再拖,想着怎么样才能蒙混过关,好保住张总的既得利益。国土局局长葛先进这人仗着上面有人,飞扬跋扈的很,连县委书记师大奎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去年他来槐河调查一起占地事件,没事找事,被我当众羞辱了一番,耿耿于怀,所以这次就盯着这个金寨矿山不放,一心要做些什么文章。昨天下午我们去金寨那会,葛先进把电话打给了高洪,催要报表。我最担心的就是高洪知道这个事情,他是一个喜欢有事的人。果不其然,高洪对此事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叫来侯书文问情况。你想啊,张总刚打了侯书文的妹妹,侯书文正恨她恨得牙疼,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肯定是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得无比严重。还有一点很关键,就是去年我和张总签土地转让协议的时候,是把矿山按荒山的价格给卖掉了,并没有经过班子集体讨论。协议又是侯书文经的手,所以他掌握这个情况。当时侯书文就提出这是违法私自卖地,被我训斥了一番,收了他的土地管理权。侯书文心有不满,但一直被我压制着,也没什么办法。这次来了高洪,侯书文是少不得把这个事情抖擞出来的。昨晚从孟经理那里回来,我刚到宿舍,就接到县国土局邓副局长的电话,说高洪和侯书文已经连夜跑到县国土局,找到葛先进,把报表给报上去了。当时我一着急,就想马上开会商议一下如何处理这个事情,这才派耿主任去接你了。后来我又想到这个事情知道的范围越小越好,所以就又取消了会议。
王梓明听了,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我还以为你是虚晃我一枪呢。尹红妹说,我哪有那闲工夫,管你如何风流呢。王梓明没接着她的话说下去,转移话题说,这个高洪生性喜欢搞阶级斗争,一心想弄大事;侯书文又一肚子坏水,喜欢背后踢脚,是典型的小人。这两个人如果凑到一起,沆瀣一气,肯定是要冒出点坏泡泡的。尹红妹说,再加上这个葛先进,也是要存心报复我,所以今天咱们必须去找到他,把高洪送给他的报表要回来,就说需要补充内容。王梓明说这事有点难度吧?要是他不给怎么办?尹红妹哼了一声说,如果不给咱就把它抢回来!
尹红妹和王梓明进县国土局局长葛先进的办公室时,他正站在办公桌后面打电话,对着话筒又吼又叫,吃了枪药似的,看得出火气不小。王梓明看他四五十岁的年纪,挺着一个腐败肚子,头发稀少,眼泡浮肿,两个眼袋大得骇人,嘴唇发乌,一看就是典型的纵欲过度。看尹红妹和王梓明进来,他视而不见,也不给他们打招呼,继续指头敲着桌子讲电话,唾星四溅地说吴书记你少给我说这么多废话!不服气的话我马上给你立案!我再给你说一遍,土地是国家的不是你个人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还把不把我这个国土局长放在眼里?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葛先进恼羞成怒,说你别拿这话来威胁我,你有什么本事你尽管使,黑道白道随你大小便,我葛先进要是眨下眼睛,我就不是娘生的!说完,卡擦一声摔了电话。然后就那么站着,咬牙切齿地盯着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气的咻咻地吐气。
王梓明看葛先进这做派,土匪似的,先是内心就怯了几分。看了尹红妹一眼,心里说咱还是走吧,别碰这钉子。但尹红妹却没有退缩的意思,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暖瓶给葛先进的杯子里添了水,说葛局长,喝口水消消气。
葛先进这才抬头看了看尹红妹和王梓明,仍然是一脸凶相,没好气地说尹书记,稀客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是第一次亲自来找我吧?说吧,有何贵干?尹红妹笑着说,知道葛局长日理万机,平时不敢来打扰啊。贵干没有,有桩小事需要麻烦您。葛先进慢吞吞地从一堆文件上拿出一份表格,阴阳怪气地说,尹书记架子大的很呢,这个表格我催要了多少次,你硬是不报,还是你们高乡长工作积极些。尹红妹陪着笑说,高乡长工作是比较积极。但他刚到槐河,对矿山的事情基本没有了解,所以这个表格内容有些偏差,我想把它取回去,完善内容以后马上再给您送来。
葛先进点了根烟,狠抽了一口,说,没那必要。我看你们这表格一点偏差都没有。尹红妹说,葛局长,偏差还是有的。根据我掌握的情况,金寨矿山在前些年是有些储量的,但经过几年的滥挖滥采,仅有的一点矿石几乎被采挖干净,现在也只剩下了一些边角废料,再称它为矿山已经不符合实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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