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章 思想斗争（1 / 1）

一连几天，王梓明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搞掉关天浩，自己就有可能取而代之，就有可能坐上梦寐以求的建委主任宝座，但这样一来，受伤害最大的，就是贺方的妹妹贺梦雯了。关天浩倒台了，她和她的孩子怎么办？她还那么年轻，就这样身败名裂，过早地毁在一个年纪能做他父亲的男人手里？王梓明早就做过分析，就目前贺梦雯的处境来说，只要关天浩还在位，手中还握有实权，她和孩子的日子就好过些，一旦他们之间的关系大白于天下，不说铺天盖地的口水能把她淹死，单是关天浩的那在青龙做国税局长的老婆卢秋就不会放过她。卢秋这女人王梓明见过，虎背熊腰像个男人似的，一点都不秀气，脸上的肉都是横着长的。据说她训手下的人时开口闭口都是“你妈那逼”，整天把“逼”字含在嘴里当口香糖嚼。可能是处于更年期，脾气暴躁的很，甚至还动手打人，脱了高跟鞋在走廊里追着打。在整个青龙，她都是出了名的母老虎，人见人怕，谁见了她都躲着走。但这家伙作风虽然太过粗犷，工作上却豪不含糊，在扩大税源和征收方面什么手段都敢用，自做了局长之后，青龙的税收翻着跟头往上涨，国税局连续两年被评为全省税收工作先进单位，卢秋当然也是先进个人，省长邓锦江还亲自接待过她，所以她更有牛逼的资本了。说话嗓门更大了，还爱指手画脚的，对谁都敢拉下脸来，连县委书记刘云都让她三分。想想吧，就是这样一个母夜叉，柔柔弱弱的贺梦雯到了她手里，还不是一只随便就能被捻死的蚂蚁？甚至连蚂蚁都算不上。

不行，不能害了贺梦雯。王梓明刚做出这个决定不到十分钟，就动摇了。是啊，张晓卉说的对，官场是残酷的，想要往上爬，就先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坏人。此话虽然偏激，但饱含官场哲学，颠扑不破。如果关天浩做了副市长，小人得志更疯狂，自己的苦逼日子就开始了。再说，这也不是图画想要看到的结果，她早就有拿掉关天浩的想法，虽然她从未这样说过。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对手变得更强大，更何况崔定看重关天浩，他们今后结成同盟的话，对图画是非常不利的。想到图画，王梓明似乎给自己的残酷找到了借口。

最近几天，有关市里要提一名副市长的传闻开始甚嚣尘上。据说原副市长刘庆收去调往省交通厅的调令已经下来了，不日将去报到，常委会已经正式把提名副市长的议题列入了日程。王梓明注意到，关天浩这一段明显有点反常。他一改往日整天黑着脸的作风，见谁都满面春风，和蔼可亲的像是换了个人。就连在走廊里见了王梓明的司机小雷也要停下来语重心长地关怀几句，还亲切地和他握手，说小雷不错，小雷不错。搞得小雷伸着头往窗外看，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和他握过的手痉挛了似的半天都张不开。元旦这天，关天浩让办公室买了不少慰问品，亲自登门看望了部分老干部，和他们合影留念，做足了秀。王梓明还发现，关天浩在办公室坐的时间也明显少了，整天都在外面活动，行色匆匆又神秘，省里都去了好几次，显然是在“跑”。官员的升迁，民间都称作“”，实际上是再贴切不过了。有道是生命在于运动，当官在于活动嘛。有个顺口溜就说的特别的好：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暂缓使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

周一一大早，王梓明还在家吃早饭，就接到关天浩的电话。关天浩的口气很家常，说梓明啊，我要去北京看个病号，可能需要两三天时间，已经向图市长请过假了，委里的工作你暂时负责一下，辛苦啦。

王梓明知道他看病号是假，真正的目的可能要去北京活动。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根油条卡在喉咙里，差点窒息。端起豆浆喝了两大口，油条下到肚里的同时，已经把心态调整过来了，也非常愉快地说，关主任你尽管去吧，家里有我呢，有什么大事的话我再电话向你汇报。关天浩很满意王梓明的回答，呵呵笑着说，有什么事你自己做主就可以了——梓明，我没看错你啊，你办事，我放心。王梓明知道他这是想笼络着自己，干脆就顺着他的话，用一种特别的语调说，关主任，我这边你可以放心，我是全力支持你的。

这句话包涵的意思很复杂也很明显，关天浩显然意识到了。他在电话里心照不宣地说，谢谢梓明兄弟，你我都有机会啊。王梓明说，哈哈，我还指望你提携呢。关天浩好像铁定自己就要做副市长了，用副市长的口吻说，好好干，先干出点成绩来，是金子总要发光的。

挂了电话，王梓明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草草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下楼了。小雷的车还没到，干脆给他打了电话不用来接，然后走着去单位，也可以思考点事情。走着想着，关天浩这么提劲，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还没上杆呢猴子尾巴就翘老高了，是不是可以通知张晓卉行动了？张晓卉是个很善于把握火候的人，迟迟按兵不动，可能就是在等待时机。现在时机应该成熟了吧？等关天浩真的成了副市长，羽翼，就不怎么好对付了。又想到，即使关天浩倒台了，崔定会把建委主任的位子给自己吗？按惯例是他这个第一副主任要顶上去的，可崔定对自己好像不怎么热乎，上台以来再也没有提起过什么“救命恩人”的话，就连那10万元也像是扔进了水里，没听出个什么声响。图画倒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关爱有加，可她毕竟只是个副市长，起不到关键作用。看来接下来的局势，还是有些扑朔迷离的啊。不过不管怎样，是绝对不能让关天浩上去的，把他搞倒是必须的，哪怕自己做不了建委主任，也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快走到单位的时候，王梓明的心已经变得很硬了，眼睛里射出冷飕飕的光来。

只顾闷着头想事，忽然听到有人和他打招呼说，王主任早。抬头一看，是贺梦雯。贺梦雯最近开上了一辆红色的甲壳虫，真是美车配美人，开到街上就是一道风景。不过她好像不大好意思把车停在建委院内，总停在大门南边的停车场，总想低调一些。这会可能是刚停好车，手里还拿着车钥匙。贺梦雯不但脸蛋漂亮，身材也很好，生了孩子后恢复的很快，腰身似乎更耐看了，特别是一双本来就的胸，变得更大了，但没有以前那么挺，很活泼地在胸前涌动。王梓明以前见她，也就是随便打个招呼，可今天竟然有些失态，好像被这个年轻女人窥破了心事。愣了一下，才说，哦，是小贺啊，你也早啊。贺梦雯问他，怎么没开车？王梓明笑笑说，走走，锻炼身体。看四周无人，又压低声音说，小贺，上次要谢谢你啊。贺梦雯脸红了一下，低下头小声地说，我不能看着他们害你。

贺梦雯轻声说出来的这句话，就像一颗炸弹，轰的一声，把王梓明内心刚刚建立起来的水泥碉堡给炸塌了。是啊，她不忍心看着关天浩之流伤害自己，难道自己就忍心去伤害善良的她吗？王梓明在一瞬间发现了自己的渺小，发现了自己心灵的龌龊。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最后才说，小贺，晚上有时间的话，我们找个地方聊聊。贺梦雯脸更红了，说，那我等你电话。说完，迈开步子先走了。王梓明还站着，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大门里，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

关天浩不在，班子会还是要开的，刚好可以趁此机会检验一下各位副主任的忠诚度。8点半，王梓明端着茶杯准时到了小会议室，会议室里竟然空无一人。也不生气，坐下来慢慢喝茶。刚喝两口，纪委书记尚怀志进来了，说怎么搞的，我还以为自己迟到了呢。说着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王梓明说尚书记，别打，看他们几点过来。尚怀志看了看他，收起了电话。

副主任宣立明是第三个到会议室的。进来看王梓明不说话，有些尴尬，说，我还以为关主任不在家，今天不开会了呢。王梓明笑了笑，说，没关系，再等等。办公室主任马占山从会议室门口过，看里面已经坐了三位领导，知道自己有些失误，火速跑回办公室拿了记录本，顺便又通知了包清泉、梅子裕和邝君平。等人都到齐，王梓明看看墙上的挂钟，刚好9点。

包清泉哗啦哗啦地翻着笔记本，满不在乎的样子。梅子裕和邝君平眼睛盯着自己的本子，也不去看王梓明。这三个人都是关天浩的人了，看他们那样子，自己马上就成为副市长的人了似的。王梓明刚刚因为贺梦雯而软下来的心，又变硬起来。本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转念一想，关键时刻，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才是最重要的，就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说，今天的班子会，大家迟到是有情可原的，怪我没让办公室通知各位。关主任不在，工作还是要开展的啊。

这个开场白，让会议室的气氛轻松了些，大家都象征性地做了下检讨，特别是马占山的检讨做的很诚恳。王梓明摆摆手说，不说这个，说正事。

正事无非就是当前在做的几项工作：旧城改造，市区几条道路的提档升级，创卫什么的，主要是各分管副主任汇报，指出存在的问题，大家研究出个解决意见。会议结束前，王梓明说了一些题外话。他说，关主任今天虽然不在，但有几句比较客观的话我还是要说说的。

大家都直棱起耳朵，表示高度关注。王梓明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继续说，大家可能都听说了，市里要提个副市长，顶刘副市长的缺。我想说的是，我们

建委这些年取得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关主任作为我们的班长，可以说是呕心沥血，亲历亲为，为城市建设和管理做出了很大贡献，市领导评价很高。这次我们一定要统一思想，全力支持关主任的工作。同志们啊，小事讲风格，大事讲原则，作为党培养多年的领导干部，作为建委的班子成员，我们在思想和行动上务必要和市委、市政府保持一致，关键时刻，不能出现杂音！

王梓明的一番话，说的是一本正经，把大家都给听呆了。关天浩的人和自己这边的人都不敢相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都以为他脑子忽然进水或者昨晚被门夹了。尤其是包清泉，眼睛瞪的比牛蛋还大，看王梓明像看外星人似的。王梓明很满意自己的表演，他相信，等会就会有人把他说的这句话传到关天浩耳朵里了。

会议结束后，尚怀志跟到了办公室，关了门，压低声音说，梓明，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对我们很不利啊。王梓明呵呵一笑说，关主任确实不错，完全有能力胜任副市长一职，我看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我们班子成员要带头支持他。

尚怀志愣愣地看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了。然后转身走了出去，什么也没说。

王梓明把和贺梦雯见面的地点选在了一家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