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明一直以为,崔昊是个优秀的男人。他不但有着显赫的家庭背景,阳光俊朗的外表,更有着绝大多数男人所不具备的文化素养和绅士风度。从这个方面来说,自己真的是自愧弗如。然而可惜的是,崔昊被做市委书记的父亲一手安排的这桩婚姻确实有些可悲,有些无奈。
其实对于崔昊来说,他是真心的爱着妻子姚元元的,尽管他也知道,妻子并不爱他。都说爱是自私的,是要得到回报的,但对于这个留学归来的年轻人来,在潜意识里早就跳出了世俗的藩篱,他踏上的是一列单程列车,而且无怨无悔。就像捧着一颗易碎的水晶,他把全部的身心都倾注在了这个并不爱自己的女人身上,为了搏得她开心一笑,他甚至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做交换。他就这样默默付出着,从不敢奢求能得到妻子的心,他只是无限地放大着自己的责任,用责任的力量去平衡着自己不对等的付出。
崔昊不是傻子。他从高中起就到了英国留学,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英伦教育,让他拥有着更为聪颖的头脑,更敏锐的判断力和更洒脱的处世方式。早在四年前,在红舟西部那座风景如画的白云山上,第一次见到姚元元的崔昊在为她的美貌和逼人的青春气息所倾倒的同时,也隐隐察觉到了这个女孩和她同来的“梓明哥”之间的不寻常关系。姚元元在英国顶岗锻炼的一年时间里,崔昊更坚定了这个自己最初的感觉。那时候,姚元元只要提起万川,提起梓明哥,就开心的不得了,有说有笑,把和他在一起的趣事一遍一遍地讲给崔昊听,还总爱拿崔昊和王梓明比,要他怎么样怎么样。晚上坐在电脑前给梓明哥写信发邮件时,更是痴迷的物我两忘,让崔昊倍感失落。那时候崔昊发现,姚元元的情绪完全被远在国内的另外一个男人掌控着:梓明哥来信了,她激动的手舞足蹈,脸色绯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享受着精神大餐,及至看到了那些不爱看到的话,又会伤心地眼泪涟涟,唉声叹气,并且不愿听任何安慰。每次她一个人去教堂附近徘徊,崔昊都远远地尾随着她,看她失神落魄,崔昊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梓明哥”送到她面前。
崔昊是人不是神,当然也会吃醋,也会难过,只不过他从不表现出来。如何能让姚元元开心,已经成了他今生最最紧要的头等大事。他甚至一遍遍地劝说自己,照顾好这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就是自己来到这个人世的唯一使命。在长时间的感情和心灵磨砺中,他已经强迫自己把爱情这种东西升华了,升华到了一般男人需要仰望的高度,遥不可及,只能叹为观止。
崔昊之所以要和姚元元结婚,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真心爱她,心中已经装不下别的女人;另一方面,他也做了调查,知道已婚的并有两个孩子的王梓明绝对不会再给姚元元什么,姚元元所有的付出都不能指望得到回报。崔昊认为,这个时候,只有自己用双手和肩膀为这个可怜的女孩撑起一片蓝天了。即使姚元元在婚礼上并没有说出愿意嫁给他的话,又有什么呢?
结婚后,姚元元执意放弃了组织部副部长的位子,去了偏远的广林县,并在那里住了下来。崔昊当然知道,她只不过是在躲避自己罢了。但他必须做出毫不不在意的样子,并且尽量不去打扰她,给她可以放飞自己思想的自由空间。他不想让姚元元感受到一点点来自自己这边的压力,她已经够不幸了,她需要时间,需要岁月来抚平伤痕累累的心。崔昊完全理解自己的妻子,他想用自己默默的爱和付出打动她,感染她。当然了,即使打动不了,他也要坚持下去。
然而忽然有一天,姚元元对他主动起来,打电话把他叫到广林,这让崔昊受宠若惊。第二天晚上,激动地发狂的崔昊回到市里,一个人来到一家小酒馆,喝的酩酊大醉,醉卧街头,吐的一塌糊涂。结果身上的手机和钱包都被人摸走了。巡逻的警察把他抬上车带到派出所醒酒,崔昊在派出所的长凳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警察才发现他是市委书记的公子,赶紧通知了崔定。崔定的妻子杨静来派出所接儿子回家,崔昊酒还没醒,一路上只说一句话,妈,元元爱我了,元元爱我了!杨静当然知道儿媳妇突然改变的原因,但不忍心对儿子说出来,只是一阵心酸。从见到这个儿媳的第一天,杨静就知道,这个女孩的心没在他们崔家。也许有了孩子,她就该死心了,杨静这样安慰自己,也这样对崔定说。
很快,姚元元怀孕了,并且也确实流露出了要做妈妈的喜悦,闲下来的时候,一门心思地给未来的小孩子勾毛线袜子和帽子,确实像个居家女人了。这让崔家人欢欣鼓舞。特别是急于抱孙的崔定,觉得自己这辈子又完成了一件大事。虽然儿媳的改变是和他有着条件交换的,但不管怎么说,崔家有后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姚元元的预产期就在这个月底,行动不便,已经在家歇着了。这次老家之行,崔定本想让妻子杨静一起的,但杨静胆子小,对这种邪乎的事情有点惧怕,再说那冤魂是为自己老公殉情的,不管怎么说起来都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所以就和儿子崔昊换了差事,自己去儿子家照顾儿媳,让崔昊陪着父亲回去。
王梓明看到崔昊,脸上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崔昊完全没有表现出对这个情敌的敌意,而是温和地笑着,很恭敬地叫他梓明哥,亲热地和他握手。崔定的秘书杨凡坐在副驾驶座上,转过身来微笑着和王梓明点头示意。崔定坐在第二排靠右边车窗的位置,戴着一副大墨镜,身上的衣服很休闲。看到王梓明带着张天师上来,对张天师笑着说,张师傅辛苦了,又麻烦你了,来来来,咱们坐一块。张天师毫不客气地一在第二排坐了,说,开点窗户,我晕车。王梓明赶紧说不是给你买的有晕车药吗?张天师说,我啥药都没吃过,一辈子不吃药。崔定把车窗开了一道缝,说,难怪张师傅身子骨这么硬朗,是药三分毒嘛。张天师说,依我看,你们城里人容易生病,就是因为每天都在吃毒、喝毒、呼吸毒。崔定说,这话有道理,城市里的空气是没有乡下好。王梓明和崔昊在第三排坐了,担心张天师说话掉板惹崔定不高兴,就说张师傅啊,少说点话,话说多了晕车快,睡吧。
开车的是个年轻的武警,身子骨不胖,但都是肌肉。车子一上大道,那小伙子打开车窗把一个警报器吸在车顶上,哇啦哇啦地叫着,直奔高速口而去。
一路无话。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下了高速,到了河阳市。河阳是江南省最靠北的城市了,离北京仅有500公里的距离。因为位置偏北,气温格外比万川低几度。这里是全国有名的皮草集散地之一,经济发达,城市建设的相当漂亮。崔定隔着玻璃往外看,指着路边造型别致的路灯对王梓明说,梓明,咱们万川的路灯造型是不是太千篇一律了?也不亮,网民反映的比较厉害。王梓明说,我们是有些闭门造车了,还是应该多出来走走看看,开阔一下眼界。崔定说,年底前再组织一次外出考察吧,由你们建委牵头组个团,发改、规划、国土、财政都参与,我要是能抽出时间,我带队,咱们去大连青岛看看去,大连的城市建设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啊。坐在前排的杨凡插话说,大连的波书记厉害,到哪里哪里就大变样。人家大连街上还有女骑警呢,是城市的一道风景线,享誉全国啊。崔定说,那马不在大街上拉屎撒尿吗?杨凡说,听说都戴着尿不湿呢。除了张天师,几个人都笑起来,车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张天师这一路都在闭目养神,似睡非睡。
车没在河阳停留,而是穿城而过,沿着国道向西北方向驶去。又走了四五十公里的样子,到了一个叫做“下官”的县城。在县城里找了一家宾馆住下,天已经黑下来了。听崔昊说,这里离他老家崔家坪也就是不到二十公里的路程了。崔定并没有回老家的打算,看来此行是严格保密的。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传出去的话影响可是不大好。
在宾馆餐厅吃过晚饭,崔定说时间还早,让大家在房间休息到9点再出发。崔定自己一个房间,杨凡和崔昊一个房间,王梓明和张天师一个房间。张天师回到房间,把随身带着的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布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摊在床上摆弄着。王梓明看有罗盘,麻绳,朱砂,桃木橛儿什么的,还有一叠黄裱纸。又见他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剪刀来,把黄裱纸叠了叠,卡擦卡擦剪出一个一长的小人来,有头有胳膊有腿。王梓明觉得稀奇,拿起来看,一拉,不是一个,而是一长串,胳膊腿都连着。就说张师傅,你这剪刀功夫也十分了得啊,快比上神剪刘了。张天师不屑一顾地说,神剪刘算啥,剪个花鸟虫鱼什么的看着挺花哨,都是死物,我剪出这小人会走路。王梓明瞪大眼睛说不会吧?你让它们走走我看看。张天师神秘地说,在这里不行,等会到了坟上再让你看稀罕。
正说着,崔昊推门进来,说梓明哥,下去走走吧?王梓明正有这个打算,就说,走吧,这里你比我熟。下了楼,崔昊说,城南有家油泼裤带面是这里的名小吃,我带你去尝尝。
说着招手叫了一辆摩的,两元钱就把他们送到了这家叫做“老婆裤带面”的面馆。王梓明觉得这名字有意思,暗自好笑
,等面上来,看那粗瓷大碗中卧着油光发亮的一片片超宽面条,果然像是裤带似的,吃起来筋道的很,又香又麻又辣,真个是口舌生津。及至一碗面吃完,两片嘴唇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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