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兀自生着闷气,外在还保持了谦谦君子的模样,不紧不徐地喝汤吃菜。徐雅堂心中慨叹:这个只会和自己较劲的家伙哪。回视陈望曦,还是笑,但已冷淡了不少:“陈大哥,饭菜总是要吃到肚子里的。实实在在地吃进去了,也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陈望曦当即明了,徐雅堂,这就是你的底线了吧。无谓地抱之一笑,说开了别的话题。
饭吃到一半,家丁前来通报:“夫人,施澜大人到了。”
“啊,快请他进来。”
家丁说到“施澜”二字的时候,徐雅堂正给沈知微斟酒。却见持杯的手一抖,酒洒了出来。徐雅堂不解地看他,一丝慌乱清清楚楚地爬上他的眼角。
沈大哥,你时而的呆怔,难道就是为他?
测度间,施澜步履从容,已经走来。徐雅堂用审视的眼光看他,也不得不赞他一句“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伯母,侄儿这厢有礼了。”
“免礼免礼。哎呀,澜儿哪,你世伯出门了,晚点才能回来……”
杨夫人和施澜说着话,沈知微半句也没入耳。紧盯着那个人,双手无意识地在袖中握成拳头。两年不见,清奇依旧。施澜,你过得很好吧。
“对了,知微快来。你和澜儿也是许久未见了吧。”
杨夫人一个错身,沈知微和施澜就面对着面了。瞬间相望的一眼,似已说尽万语千言,下一刻,又只是同窗,只是旧识,只是同食朝廷俸禄的官场同僚。
“是啊,两年了。”
“都两年了啊。日子过得真快……”
徐雅堂牵动嘴角,无声地笑笑。那两人,一个是庆云县令,一个是齐河县令。一个如泉上清流,一个如树下清风。真是相配得很呢。而且,原来施澜离沈知微并不远,同在一省,隔了一个县而已。
“对了,”沈知微叫过徐雅堂,向施澜介绍:“这是移民到庆云县的徐家营千户长的儿子,徐雅堂。适逢秋试,我就带他来世伯这盘桓几日。”
徐雅堂遂向施澜袖手一礼。施澜回礼。仅此而已。谁知末了,沈知微又接上一句:“近一年来,小堂都住在我那里。”
徐雅堂中一窒,沈大哥,你竟要以我投石问路吗?将目光投向施澜,那人的确在他周身多扫视了一周。但脸上仍然无波无澜。沈大哥,你失望吗?徐雅堂郁悒,不再多看那二人,独自回座。
没人留意角落里的陈望曦,翘着二郎腿,把玩着酒杯,俨然一副局外人的姿态。他拿杯沿贴了下唇,一笑粲然:这下有好戏看了。
不久,杨客卿回府。同行的还有汪宴平和陶宣子。汪、陶二人年长沈知微几岁,亦是杨客卿门生。现为邻省两县县令。此番特意赶来庆贺老师生辰。
一时间,厅堂里人声鼎沸。说到次日安排,杨客卿打算在正式的寿宴之前先与几位门生子侄单独聚聚,说说不便与外人道的体己话。
“望曦、小堂,你们也一起去吧。”杨客卿热忱地说。
“姨父,我和小堂都是布衣。你们官场上的事,我们不懂。倒不如我带着小堂在城里转转,好过在那当个闷葫芦。小堂,你说对不?”
“嗯。多谢杨大人美意。”沈知微与施澜交谈时,眉眼后潜藏的意蕴太刺眼,徐雅堂还做不到漠然以对。
“是呀。这济北城里有诸多美景,小堂你有望曦相陪,一定不虚此行。”施澜突然开言,笑得十分热忱。
“施大人您这话不假,小堂跟着我,怎么会寂寞呢?”说罢,陈望曦睨一眼沈知微。沈知微看他眼里微芒闪过,是挑衅。心中顿时着恼,闷声喝酒。
施澜也是心思细密的人,一番察言观色后,暗自沉思道:小堂真的只是知微的学生而已吗……
是夜,沈知微在房内徘徊不定,是找小堂还是陈望曦?踯躅良久,还是敲响了陈望曦的房门。虽然陈望曦在城中自有房产,但这几日为图方便,就住在杨府。
“是知微啊。”陈望曦只着中衣,看样子正要休息。“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没事这么晚找你做什么?”沈知微没好气地说。
“呵。”陈望曦往旁边让了让,“那就进来吧。”
沈知微也不客气,自行找了张椅子坐下,开门见山地说:“小堂还是个孩子,你别打他的主意。”
陈望曦给沈知微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悠哉地说:“你这话,我听不明白。”
沈知微怒目而向:“明人不说暗话。你自己都从不避讳‘济北风流第一少’的名头,你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哟,难得见到温良恭俭的沈大人发火。看来,小弟这次闹的误会可真是大了。”陈望曦敛色,却丝毫看不出半点认真的歉意。“你不也说了吗,他只是个孩子,我能打什么主意?我对他的心思嘛,充其量,也就和你一样……”话说到一半,陈望曦猛然撑圆他冶丽的桃花眼:“哎呀,难道是我领会错了?知微啊,你对小堂是什么心思呢?”
一句话噎住了沈知微。若说他是小堂的兄长、师傅,那今晚的质问就无以为继。若说是别的……还能是别的什么?没有了。当然没有了。
沈知微无言以对,几乎是仓皇而逃。他看不到陈望曦掩在门后,那双眼笑得,灿若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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