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你自己要多保重!”
我笑。
也不劝她。当年一起逃出生天、浪迹四方,为的不就是这一天?那个“地方”终归是让她找到了!往日种种,至此总算尘埃落定。天南地北,原来就是为了找那一畦野花呢!
走的时候,她笑著到村口送我,那一头长长黑发盘在脑後,却是已经换了乡间寻常妇人的装束。彼此都笑得真挚。我和她,只道珍重,不诉离伤。
然後我一个人到了江南。
正是烟花三月,傍晚的时候下船进了扬州城。路上都是踏青归来的人群车马,哗笑著拥挤过店铺茶楼,我身不由己的被人潮推著移动。空气蕴著水气,女子的脂粉味道叫人联想起那些舞裙歌板的风流豔事,顿时有了身在扬州的实感。
暗香浮动──
我竟从千军万马中敏锐地捕捉到那味道!几乎要以为是福至心灵!我在人群中奋力回头,四处张望,一面挣扎著不被人流卷走。
没有。
有点失望,不经意间一抬头,目光便扫过街边的酒楼,猛地对上一双眼──他站在楼上,双手抓著栏杆,正俯著身子看我。原来是他先找到了我。眼神交错的一霎,他脸上的表情,我想应该是欣喜。
他急急转身,消失在我视野里。才一愣神,他已经分开人群到了我面前。
江南的柳三公子在江南的十里春风中专注地看著我。抬头撞上他的眼神,瞬间,几乎有被烫伤的错觉──那样的眼神,教会我什麽是心无旁骛。
他嗫嚅著,像是想说点什麽,但,能说什麽?他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像是在乱世失散了的情人、兄弟、朋友,凭一点蛛丝马迹,一点藕断丝连,千军万马中赶来相认。末了,猛一回神──
他,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忍不住带点恶意的笑起来。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我一边笑,一边飞快寻思,眼见得他就快要问起姓名、身世、来历……我要如何一一交代清楚?
“姓言,行二,京城人氏,人称言二公子。家中三代都做的是绸缎生意,也算薄有些资财。家父年事渐高,只怕我少不更事,将来若有万一家中产业无人料理,因此备下盘川,著我外出游历,一来开阔眼界长点见识,二来也顺道查看各地的几片布庄,历练历练。舍妹四娘,因幼年丧母,自小便常随父亲叔伯……”
看看看──言二、柳三、应四──巧合得像一个玩笑。只是,难道我真的要拿这些话来应付他?走了一路说了一路的话,熟到不用想也琅琅上口的话,说多了,会不会真的连自己也相信了,终於就是扑朔迷离?或者是又再重新编排剧情罗织经历?祖籍淮南的落第秀才,作得几篇诗文,临得一手魏碑,却总是怀才不遇;要不然也可以是家道中落的仕宦子弟,先父做过几任不大不小的州官,如今落难出卖祖业过活……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要选哪个来姓?要不然从《中庸》里随便找个名字,好省了序排行的麻烦?……
──不。
不!
我又怎麽可以若无其事,把预先演练的台词侃侃而谈?
落地秀才或是落难公子,姓赵或是姓李,这样的人世间何止千万?人人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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