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四娘仍然没有开口,她只是靠在门边上,定定的看着这个自称朱里的少女,眼睛很亮,就是那种喝酒之后滴出水来的亮。书生张神经质地眨着眼睛,看了风四娘一眼,接着他一声不吭的离开最低一级台阶,走了。他是个软心肠的人,当年为了应试只身走千里到京城的时候,也曾遇到过半夜去别人家求宿的情况,结果自然是被人赶走,因此他很同情这个少女,他不想等在这儿亲眼目睹风四娘把这个陌生少女从她的小酒店门口赶走。——小酒店的一楼做生意、二楼则是风四娘住宿的地方。谁都知道,这么多年了,除了风四娘、还没有一个人能进入小酒店的二楼的,更别谈在那儿住宿了。
“我给钱还不成吗?我困了,快点儿带我上去。”朱里不满的说着,小手往她的小旧布袋里一掏,掏出了一个纯金打造的、奇形怪状的事物,说不清那是什么。事物本身却带着一种邪恶的霸气。
几个男人不安的对看一眼。整个镇子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唔。”屠夫胖墩儿毫无意义的在嗓子眼里咕哝了声,好像被痰卡住了喉咙。
风四娘迈了两步稍显迟缓的步子,跨过前廊,下了台阶,站在那儿若有所思的端详着陌生少女。她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去,握住了朱里的。朱里满奇怪的笑了笑,看住了风四娘。
夜晚很寂静,月亮的光辉依旧很柔和,很明澈——天气有点儿转凉。
从来不许人碰也不碰人的风四娘,竟然握住了另一个人的手,这已经够让人惊奇的了,可是风四娘又做了一件让人更加稀罕的事:她从怀里掏出一只满致的小酒壶,打开了盖子,递给朱里让她喝。风四娘可是从不赊账的,在她来说,即使请人白喝一滴普通的酒也几乎是史无前例的事,何况她自己喝的酒是她专门特别酿制的。
“喝么,”她说,“暖暖身子。”
朱里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老大老大,定定的看向了风四娘的眼睛。
见朱里没接小酒壶,风四娘自己慢慢的啜饮了一口,暖了暖嘴,貌似嘴有点儿麻,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这样子,她的眼睛就更加亮了。
双胞胎混混和屠夫胖墩儿的酒壶里都有他们自己花钱买的酒,他们也觉得喉咙有点儿莫名的干,拿酒润了润喉咙。
“这酒真醇,”屠夫胖墩儿说。
风四娘酿的酒确有特色。它很清冽,尝在舌头上味儿很冲。下了肚后劲很大。但事情还不止是这样。大家知道,用柠檬汁在白纸上写字是看不出来的。可是如果把纸拿到火上去烤一烤,棕色的字就会显出来,意思也就一清二楚了。请你设想风四娘的酒就是火,而写的字就是隐藏在自己灵魂深处的思想——这样,你就会明白风四娘的酒意味着什么了。过去忽略了的事情,蛰伏在头脑一个暗的角落里的想法,都突然被认识,被理解了。一个从来只想到宰猪、吃饭、睡觉、然后再宰猪的人——这样的一个人说不定在某天里喝了几杯酒,见到了水边的一朵百合花,也许他会把花捏在手里,细细观察这纤细的纯洁的花朵,他心中没准会突然升起一种像痛楚一样刺人的甜美的感觉。一个佃农也许会抬起头来,生平第一次看到一月午夜天空中的那种寒洌、神奇的光辉。于是一种觉察自己何等渺小的深深的恐惧会突然使他的心脏暂时停止跳动。一个人喝了风四娘的酒以后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也许会感到痛苦,也许是快乐得瘫痪了一般——可是这样的经验能显示出真理;他使自己的灵魂温暖起来,见到了隐藏在那里的信息。
现在已近是半夜过后,这时,月亮躲进了云堆,再加上那细雨,夜晚因此变得又冷又黑。
“能把你的名字再说一次么?”风四娘说话了。
“朱里。”朱里说。
“好,进去吧,”风四娘说,“桌子上有剩菜,你若饿了,我可以帮你热一热。”
“不了,我只想睡觉。”朱里说着,自顾自的走进了屋。风四娘跟着走了进去。
风四娘一生中,撇开打算作弄人家、想敲人竹杠的那些回不算,请人吃饭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因此,前廊那几个人都觉得不大对头。事后,他们互相嘀咕说,风四娘准是下午喝了太多酒来着。总之,风四娘离开了前廊,屠夫胖墩儿和双胞胎也动身回家了。风四娘上前门,向四周扫了一眼,看看她的货物是否都完好无缺。朱里已经上到二楼去了。
小酒店上有三间房间,风四娘从生下来起就住在这里——两间卧室,当中是一个大客厅。很少有人参观过这些房间,但是大家知道这里陈设很讲究,打扫得非常干净。可是如今风四娘却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个布满灰尘、脚踩泥泞的朱里带上了楼。风四娘每回跨一级楼梯,走得很慢,蜡烛举在身前。
不久,小酒店二楼上的窗子也跟全城一样,是一片漆黑了。
3、故事开始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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