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丽春院做工已经一个月了。
这期间,小鱼儿与那流岚有一两次照面。他好像很忙的样子。每天推开院门,迎接她的唯有紫藤花。
小鱼儿不知道,自己做的饭到底有没有人吃。就连那人的口味是咸是淡,她都不了解。但她没有一刻懈怠,一天两餐饭,都是认真地做了,热热地扣在灶上。
后来,在平康坊到处串门的时候,小鱼儿也有心打听过流岚的底细。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他的身世渐渐浮出水面。
他的父亲原是朝中获罪的大臣,家眷子女一律充入乐籍。流岚的母亲当时正怀着孕,生下他没多久就死去了。他从小算是在妓馆中长大,耳濡目染,再加上天生聪慧,能诗能文,还弹得一手好琵琶。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就作为乐人,经常被都知安排在官宴弹唱助兴。
“听说,有的官爷不喜欢女人,偏偏被他迷得颠三倒四的。后来也不知攀上了哪个‘贵人’,出资给他建了这丽春院。”
“大家都说他对手下的那些歌伎都是亲自挑选、亲自教导。不过,还有传闻说他不喜欢女人,偏好男风。”
……
这日该是发月钱的日子。
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那太阳一点点地斜下去了,流岚仍没有回来。
看着那一地寂寂的落花,她眼前又浮现了他的身影。
那个人,放浪不羁的外表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灵魂呢?他,应该是寂寞的吧。没有亲人的陪伴,成长的路上应该有很多艰辛。心情不好的时候、生病的日子,受到伤害,只能默默忍受吧。
她突然又想起自己一人“流落”到这世界的日日夜夜。置身在这一千多年前的陌生世界,犹如在渺无人烟的旷野上艰难跋涉。你是谁?你来自哪里?她都无从知晓。她只知道要生存下去,尽量好的生存下去。
正要给院门落锁。只听得后面一声“慢着”,只见流岚那老车夫驾着他,踉踉跄跄地进了丽春院。晚风远远地送来一股酒味。
她忙从另一边架了流岚。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脚下也绵软无力,也不知喝了多少酒。
老车夫熟门熟路地推开正中一间屋门,把他架到屋内的床榻上,除了鞋袜、衣帽,盖上一床薄薄的锦被。他转身见小鱼儿面有忧色地站着,便说:“公子休息一宿便好,只是中酒了。”说完,便去拿那西首架子上的铜盆。
小鱼儿见他有把年纪了,气喘吁吁,便赶忙拿过盆去厨房打了些温水。回了屋,想了一想,又拿了桌子上的瓷壶,灌了些开水。
再转回来,那老车夫已经给流岚擦过了脸和手脚。他看了看天色,对小鱼儿说:“这位小哥,我家在城郊十里外的郭村。那城门一会就要关了,现在就得回去。公子就烦你照顾了。”说完,便急急地出了门。
小鱼儿张了张嘴。看看躺在床上的流岚,那拒绝的话愣是没说出口。
“等喂他些水,我也是要走的。”蚊子般的声音。
她搬了个圆凳坐在床边,茫然地四顾。这屋里的摆设非常简单,仅有一个衣柜、一套桌椅,不过那做工巧的家具,松松软软的床铺,都应该是比较好的。
“水。”流岚舔了舔干干的嘴唇。
小鱼儿忙倒了小半杯水,试了试温度,送到了他嘴边。
他勉强地直起身,就着她的手,喝得很迫切。不过只喝了两口,便又倒下了,连带着洒了一脖颈的水。
小鱼儿只能掏出自己的丝帕手忙脚乱地擦。掀开他的衣领,露出的皮肤很白,锁骨的线条很美。嗯,手感也很好。她有些心慌意乱,那手也就更没了章法地乱擦一气。
这时外面传来了“咚、咚”的街鼓声。这鼓就是禁夜的标志,五百响鼓声停止前,所有的商铺、里坊都要关门落锁。如有人还在外面逗留,被街卒发现将被杖责。
她心中惴惴,就要往外跑。不留神衣袖被床上的人一把扯住。惊异中转过头,正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
“你对我上下其手,现在又要逃了吗?”他的脸此时红红的,眼带朦胧的醉意。
“放手。”小鱼儿挣了挣。
“别走。”语气中带着恳求。
小鱼儿的脸开始发烧。
她看了看眼前的那张脸,紧闭的长长的眼睑,睫毛也长长的,翘成一个撩人的弧度,眼角微微挑着,线条温润的眉骨向高挺的鼻梁过渡得也非常自然,仔细看看,还带着一副温良敦厚的感觉。
“真是具有欺骗。”她想。只得又坐在圆凳上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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