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然自从回到床上就再没动过身,不仅是自己不想动,关键是碧彤看得死死的,那架势似乎只要鄢然动动小手指都会将她推向万劫不复。鄢然就奇怪了,这碧彤身形不算强壮,却竟能仅凭一己之力将她全方位拦截,连她想去方便一下都忠心耿耿的守在一边,虽是目不斜视,可也弄得她很不自在。
鄢然心想,若不是怕以下犯上,可能早就把她结结实实的捆在床上了。
而紧张了大半日,碧彤也乏了,却仍不肯离开,只倚着床架打盹。
鄢然却毫无睡意,只呆呆的看着她的头**啄米般点着,看着月亮从她身后的窗子上升起,透过曼妙轻薄的落地帘幔,将窗边的柳影花形或浓或淡的铺在帘上、长长短短的扯在地上摇曳。
今天还是个圆月呢,她盯着那圆圆的玉盘。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真正的程雪嫣是不是也差阳错的变作了鄢然,她会不会……一想到程雪嫣弱不禁风的模样就替她担心。然后笑自己,这边尚自顾不暇,竟还惦记别人。
唉,怎么就错了呢?都怪那个急着投胎的男人,诅咒他变成猪,生生世世是猪,还是烤猪!他不是急吗?好,就让他天天投胎投个够本!
她咬牙切齿,却又叹了口气,眼下应该琢磨的是怎么换回来,而唯一的办法却只有……
那个白衣使者的威胁还犹在耳边,如果再次自杀回到曹地府,等待自己的只有十九层地狱了,可是留在这她简直是生不如死……
怎么办?该怎么办?
人生有无数个可能,她却是掉在了可能与可能之间夹缝里;命运总会出现某些奇迹,而她则恰恰被一个尚未进化完全的奇迹砸中。
天啊,就没人救救我吗?
仿佛是很自然的,一缕笛音穿过如苏柳条的缝隙,悄悄拨动枝上沉睡的桃花,惹得几片花瓣轻盈飘落,翻舞如羽。笛音似稍来了风,鼓动窗前的帘幔轻摆,衬着月光,似水纹拨动。这水纹直荡进心底,心仿佛受此清凉涤荡,顿时平静下来。
笛音悠悠的飘着,月光也似乎愈发多情起来,笛音纠缠着月光缭绕成烟,在屋子里缓缓漂浮。
这是什么曲子,竟如此撩人心弦?
她轻轻坐起身,注意不要惊动床边的碧彤,赤着脚奔到窗边。
程雪嫣卧房中所谓的窗子便是那阳台。
撩开帘幔,站在阳台上。
月光如细碎的金粉铺散着整个庭院,细看去,空中似乎还飘着细密的粉星儿,亭台楼阁廊桥花树皆沐浴在朦胧轻纱之间,恍若仙境。
仙境中有笛音袅袅,牵引着她的视线飘过闪着碎光的湖水,越过小巧的石桥,穿过几道月亮门,直落到几丈开外园子里。园中四面绿树环合,中有石桌一个,旁边坐着一个白衣人。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甚清楚。
是他在吹笛子吗?
鄢然又四处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人。
她轻手轻脚的退了回来,拿起搭在椅上的外袍,又看了看碧彤……她睡得正香。
将外袍一披就往门口跑,却又折回来,套上床边的绣鞋。
门帘外竟是个大约十四平米见方的屋子,夜色中依稀能看到桌椅及一些辨不出模样的摆置静默着,前方两扇花格长窗,窗纱上树影横斜,而向右一转即是一道门。推开门,便见坡势很是有些陡的楼梯,末端铺着一方月色。
拾阶而下,但见置身于一个偌大的院子中,抬头便见那紫檀木的阳台。院中花木扶疏,让人一时也无法看清这院子究竟有多大。
院门并不难寻,可是走出来后对着四面的月亮门,错落有致的曲廊,摇曳窸窣的花树竟一时迷了方向。好在笛音一直悠悠的飘着,仿佛织就了一条长长的漂浮的轻纱,若有若无的牵引着她的脚步。
如此的春风花月夜,如此的玉笛暗飞声……
她脚步加快,心也仿佛跟着飞起来。不知自己是如何绕过几重月亮门,如何走过复杂的回廊,也无暇欣赏月下园景,待一切都豁然开朗时,只见一个白衣男子端坐在石桌旁。头发一半束起,用玉簪固定,剩下的便披落于后,几近地面。
从事于形象设计三年,也没少见过长发的男人,他们给她的感觉无非是追求另类。况且男人似乎不善打理长发,于是那头发便多是脏脏乱乱的,还美其名曰是走艺术之风。而眼前的这头长发却是青丝如水,光滑得连月光也无法在上面站稳,直顺着发丝滑落到他逶迤在地的白色外袍,仿佛为他镀了一层淡淡的玉辉。如此,虽只是个背影,却足以憾人心魄。
他……是人是鬼?自己一时冲动跑到了来,这夜深人静,万一……
“你来了……”
一个如水般柔润温和的声音拂过耳际,竟使得鬓角垂下的一缕头发轻轻飘了飘。
而她竟没注意到笛声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她只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缓缓转过身,看见他完美的侧脸,看见他如月般神圣而清逸的脸一点点的在眼前绽放风姿……
世间竟有如此俊逸的男人,俊逸得简直不似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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