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三）（1 / 2）

朦胧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窗照进来，细格纹路映在佳音脸上。她就这样醒来，像闹钟定好了时间，不多一分不少一秒。在床上又躺了会，她起来将沙发上一片狼籍收拾好。洗脸的时候，发现脸色莫名有些苍白，眼睛水肿，用毛巾热敷才改善了一些。

开门的时候，她站在玄关处，很久。

楼下停着一辆车，就好像曾经很多个夜里，他也是这样停在他楼下。

隔好远就看见那个黑衣男子，和白色的林肯如此对称。

他没说什么，她也没有说什么。就这样对视几秒钟，她转身离去。

她一直往前面走不回头。世界忽然变得好大，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这样毫无目的的走着。周围走过的人都不约而同对她报以善意的注视，她不去理会，数着地上的方格，慢慢走着。

口袋里有飞北京以及首都机场转伦敦的机票。是宋明义给的。

她坐在公交车站等机场大巴。

硬质的卡纸很糙，宋明义说过到了北京会有人接她，包括行李和足够生活的英镑也会帮她兑换。所以她就算只身离开也不会不便，他的心思如此缜密，彻底断了她的后路。这就是商人吧。

佳音还记得那天在天台上，他像若斯一样张开手，在那瞬间还以为他真的要跳。可她去拉他的时候，跌下高台的却是她。身体凌空挂在三十多层的高楼上，手腕上是他的手。

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倒不怕了。

“反正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你以为我会那么傻。活人永远抵不过死人，要是你死了，年生会记你一辈子。”

“即便没死，他也不会忘记我。”

“你……”宋明义有些恼羞成怒。

佳音看着他，“所以放手吧。”

“罗佳音！你这个女人真是狠毒，你是想年生恨我！”

佳音淡淡笑，“我是想死，所以你干嘛拉我，要是年生知道了，会以为是你把我推下来的。”

“休想！我是不会让你死的！”宋明义吃力地想把她拉上来。

“要是我没死，我会和你抢年生，那样他永远都不会回头看你一眼。”

宋明义迟疑了，手上力道松了些，佳音的身体立马跌了下去。

“不——！”宋明义吼着：“罗佳音，你***就是个骗子！你和年生本就不可能了，就算活着你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莫青瓷十年之后为什么不和肖仲和好，本不是因为方景为，而是在国外的时候她被人□过，染上了艾滋病，而你罗佳音是有家族遗传的阿兹莫尔综合症！所谓的记不好本就是屁话，你是发病了！”

佳音脸色苍白得像见不得阳光的昙花。

“那天我来医院看年生，意外在医生那里发现了你们病房的配送单，除了给应嘉，还有其他乙醯胆碱的药。”宋明义说：“罗佳音，你们这么狠心，给了希望，又让他们绝望！”

“为什么你们夫妻俩都不相信，我们真的只是回来看看而已。”

“你只是要看吗？好啊！你去看……你去看啊……”

他费力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看着蹲坐在地上的她，“那你就去看，看他好不好，看完了就请遵守你的承诺，从此远离中国，远离我们。”

……

请遵守你的承诺，从此远离中国，远离我们……

他从梦中惊醒，急忙想拥住身边的真实，可停留在手腕中只有空气。披了衣服打开门，正对上等待了很久的视线，他径直从他身边越过去。

“她走了。”宋明义说：“不像八年前，这次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年生一向平淡如秋水的眸子此时竟附上了无尽愤怒及恨意。

“又是你，这一次又是你……”年生看着他，两人隔着不过两三米，可心的距离却相差万里有余。“八年前，果果子柔顺，我一直很怀疑为什么向来赞同我和佳音的她会忽然跑去教唆这样一番话，恰好在我知道果果身世的那一天！她又不是傻子，明明知道我们的关系还故意要去说，而那之前这个秘密我只告诉过一个人，那就是你，我的兄弟宋明义！”

“兄弟？”宋明义苦笑，“我恨这个词，尤其恨从你嘴里说出这个词！”

年生浑身散发着隔绝冷淡的气息，不再理会他，他往楼下走去。

他的背影在眼中朦胧，像极了那一年的大雨，他也是这样离去，在雨中等候数个小时的他也是只留给他这样的背影。他其实很想喊他一声，但却听到果果的声音慢慢传来：“明义哥也没伞呢！”“一个大男人要什么伞啊，还要去接，我又不是他妈。”他这样回答。

他一直等他看他，可最终直到出了校门，他都不曾回头。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很疼，他的视线却一直跟随着他。他多么希望他能看看全身淋得发抖的他。他一直站在这里，他把果果接过去的时候，之间不过隔了三两个人，可他没有看见他，就这样离去。

他一直看不见他，即便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这次他也不会回头吗？

宋明义忽然紧张起来，双手无力垂在双侧，颤抖着。

在年生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转角时，他忽然喊道：“她的航班还有两个小时起飞。”

年生身影一顿。

“你车没油了，开我的去吧。”

他走回来接过他手里的钥匙，“多谢。”

几十年的情谊最后也不过化为这轻飘飘的两字，彻底隔绝了他与他。

宋明义却不在意了，他嘴角慢慢挽起，在最后他终于还肯回头一顾，这就够了。

白色林肯飞驰在街道上，年生额上青筋暴起，手不自觉在方向盘上收拢。

那个傻瓜！这一次又想逃开他身边吗？天台上，谁都不晓得后面还有个人在默默注视着一切，在佳音跌下高台的时候他几乎要失控，可是宋明义将她拉住了。他觉得震惊，他向来认为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佳音说的不错，如果她死了，他真会狭隘的认为是他推下去的。

可本不是，是佳音自己要求死。

他看过电影，知道什么是阿兹莫尔综合症，也晓得这种病无药可治，患者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慢慢失去所有的生活能力，无法自理，最后心智会成为七八十岁的老人。尽管她还很年轻。

可是这些不能成为她再一次抛弃他的理由，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