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舟明白他的意思,“你大哥萧易人更像是北方人,是吧?”
萧秋水一怔,抚掌赞同,“李大哥所言极是。”
两人边走边聊,往巷子深处行去。冬日午后的石婆婆巷,比两个月前更加萧条冷清。无人、无声、无热气。
萧秋水想着方才李沉舟说小时候在成都住过的话,想知道更多的内情。走了一会儿,斟酌着开口:“李大哥老家是哪里?后来怎么去了成都?”
李沉舟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前行。萧秋水立即察觉了,忙道:“不方便的话,李大哥不用回答。”李沉舟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萧秋水暗暗懊恼,心想李帮主的事还是问不得啊。明明知道情有可原,心里却有一点发堵。虽然叫了李大哥,他觉得李沉舟待他仍是生分的。不知道李沉舟对那个柳五爷是不是无话不谈?
“到了,”李沉舟停了下来,“就是这个院子。”
萧秋水带着略微憋闷的情绪看过去,两扇风剥日蚀吱吱轧轧的木门,门旁一株枯萎了的月季花。李沉舟也不敲门,径自推开门跨脚进去,回头招呼萧秋水,“不进来吗?”
萧秋水跟着李沉舟往里走,两三步过去,就看见小小的天井和天井里的驼背老妪。老妪背虽驼,却是忙忙碌碌,手脚不慢,在院子一角烧水搬锅子。许是听到脚步声,老妪一转身,看见他们,笑得满脸褶皱,“李帮主,又带后生来吃我的馄饨?”
萧秋水听得分明,又带后生?
李沉舟熟门熟路,上前布凳拿碗,“是啊,还不是您的手艺好,让人吃一次就忘不掉!”
老妪听得极为高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她扯过抹布揩桌子,欢喜地道:“今天的馄饨都卖完了。你们等一会儿,我给你们现包现下。”
李沉舟撩袍坐下,“不急,不急。”
老妪进屋去了。萧秋水走到李沉舟对面坐下。正想另找个话题聊一聊,不想李沉舟忽道:“你知道渭城吧?”
“渭城?”萧秋水重复道,“哪一个渭城?”
李沉舟笑了,“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萧秋水反应过来,飞快接上,“这首诗情景俱佳,后两句更是感人至深,不过李大哥怎么提这个?”
李沉舟道,“我出生在渭城。”
萧秋水愣住。
李沉舟看他一眼,移开视线。他不喜跟他人提起幼年时的生活,他当时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情,还有他的母亲。那绝对不是一段让人愉快的回忆,年轻的单身母亲带着幼子的生活极少愉快得起来。不过,萧秋水可以是一个例外。李沉舟望着萧秋水英气勃勃的面庞,眼前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他在成都住过的那条窄窄的小巷,那座小小的四合院。在他那个年纪,其他孩子主要是在玩耍,他主要是帮助母亲包馄饨,做馄饨,卖馄饨。在老家渭城是这样,到了成都还是这样。拾柴禾,擀面皮,和肉馅,洗碗,日日如此。李萍是个长得漂亮却沉默寡言的女人,是她给李沉舟起的名,并让儿子跟自己姓。李萍对儿子严厉有余而疼爱不足,每次想叫李沉舟做什么事的时候,往往投过去一个高级军官命令下等士兵的眼神。李萍每到一处做生意,总会得到“馄饨西施”的称号,时不时会被一些三姑六婆过来打听,她是不是守寡,愿不愿意再嫁。李萍的回答一律是:“我丈夫还活着。”大家便很可怪,经常背了身去来盘问李沉舟,“你爸活着?他去哪儿了?”李沉舟总是保持沉默。有一段时间,一个斯文的男人总会在傍晚来买馄饨吃,见了李萍和李沉舟,总会扶一下眼镜,再笑一笑。李沉舟记得,那个笑容很温柔。一开始,李萍待他跟待别的客人一样,面子上淡淡的,收了钱,打声招呼,如此而已。但是,那段日子,男人每晚准点来吃馄饨,每说上一句话,都先温柔地笑一笑,然后看着李萍,仿佛在等待什么。李萍一般都会别过脸去。李萍卖馄饨的时候,李沉舟不会总呆在一旁。他要忙着劈柴,垒柴,和面,为第二天的生意做准备。只有在傍晚快收摊的时候,他才会去母亲的馄饨摊帮忙。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发现,当那个斯文的男人对母亲微笑时,母亲不再别过脸去。一次,李沉舟远远地看见,灯光下,母亲和男人在聊着什么。忽然,母亲对男人笑了。笑容极淡,却极美。李沉舟对母亲的笑有很深的印象,因为李萍笑起来,美的惊人,如冰崖花开。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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