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缓缓道:“为何赵姊一直认为我会有所企图,赵姊似乎向来都很防备我,我可以知道是为什么吗?”
赵师容眉毛略微惊讶地挑起,她想这大概是柳五的又一出戏码,她忽然笑了,“因为我总觉得你会做出伤害沉舟的事情,你不是个让人放心、愿意辅佐别人的人,所有人都在等着你背叛沉舟……我说错了吗?”
柳随风再次沉默。“如果赵姊不希望我背叛大哥,我自然会尊重赵姊的意愿。”
赵师容再次挑眉,“什么意思?”
柳随风不说话了,他撩起眼睑飞快地望了赵师容一眼,然后看向别处,“赵姊,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赵师容瞪着他,秀眉紧蹙。
柳随风盯着自己的指尖,忽然平静下来了,“赵姊,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比你认识大哥要早得多……”说着他将那方翠绿的手绢取出,平展在桌上。他目光温柔地从手绢看向赵师容,“你那天留给我的手绢,我一直都留着。”
赵师容看着那手绢,半晌望向柳随风。她认出来那条手绢,可是柳五……她久久地在手绢和柳随风之间来往端详,随着时间的流逝,柳随风的眼神逐渐变得阴鸷,目光闪烁间带着恶狠狠的倔强。
赵师容从中捕捉到了一点印象,却是不动声色,那种恶狠狠的阴鸷和倔强,属于一个让人极其不愉快的小孩,那小孩试图偷她的东西,被打得鼻青脸肿,让人厌恶。
“赵姊,”柳随风的声音像是深埋地下多年的流水,温厚而沁凉,“那天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浑浑噩噩地活着,得过且过,是你让我找到了目标,燃起了斗志,发誓改变自己的命运,好让我有朝一日,能够大大方方地站在赵三小姐面前,能够配得上你……”
“十几年过去了,我一直未曾或忘你当年的样子,你像一束光,照亮了我蒙昧的大脑,让我知道,我该去争取一种怎样的生活。赵姊,我感激你,仰慕你,我……当我得知大哥的未婚妻就是你的时候,我真正觉出这个世界的荒谬。那天你跟大哥成亲,我跟大家一起喝酒,再没尝过比那天的酒更苦的东西了。可我能说什么呢?我什么都不能表示。你一直以为我会为了权力和地位而背叛李沉舟,你完全弄错了。权力和地位只是我的手段,不是我的目的,你才是我的目的,能让我背叛李沉舟的只有你。我嫉恨李沉舟,不是嫉恨他的地位,而是嫉恨他能拥有你,却从未将全部心思给过你。他总是漫不经心,跟这个那个女人过从甚密,甚至还跟萧三少爷……我恨他不爱惜你,这不是你应得的,赵姊,你应得到更好更完满的婚姻和爱情,因为你是赵三小姐,你是高贵而不可侵犯的赵师容……”
柳随风的手轻轻地在手绢上抚摸而过,一声轻叹,“赵姊,我爱你。”
屋里很静,只有时钟机械的滴答声毫不间断地轻响。赵师容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仿佛陷入了沉思。她对那个不祥的谜底有过很多猜想,却没想到最后揭开谜底时,答案会是这个。她看向柳随风,再次对上那双脉脉温情的目光,她垂下眼睑。
这个世界对柳五是荒谬的,对我也一样,她想。
然后她就站起身,抓着包,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留柳随风坐在桌后,静静地看着门悄然关上。
☆、风从平地起
“师容,这块料子不错,上好的法兰绒。”萧开雁招呼道。
赵师容抱臂站在橱窗边上,闻声走过来,摸上一摸,“是不错,买上两匹好了,你妈和唐方一人一个。”
“嗯,我也是这么想,就怕她们不喜欢。”萧开雁有意多引赵师容说些话,她这几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看在眼里,有心多问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前段时间赵师容向他借了笔钱,数目不多不少,他希望赵师容不是因为钱的事情在烦心。
赵师容却仍是兴致缺缺,“她们若是不喜欢,再拿来换就好了……”其实礼数周到如萧家女眷者,如何会当面说出不喜欢的话?
萧开雁跟着说是,便吩咐伙计丈量裁布包裹。赵师容心不在焉地在店里转来转去,望着琳琅满目的布匹,想的却是那日柳随风对她说的话。
那块泛白褪色的手绢,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记忆中柳五的种种当时让人不解的举动,如今全都串成了一条线,让很多事情都得到了解释。这几天她就是在努力消化着这些解释——她的某些信念受到了冲击,她要让它们重新回到轨道上来。
平心而论,柳五的话不是让她没有一点动容:十几年辛苦的暗恋、近在咫尺的煎熬、完满的幸福的期许……如果赵师容年轻上十岁,她也许会心潮澎湃、难以自持,完全沉浸在一段自己处于绝对优势的爱恋的感怀中。如此浓厚的感情,会满足任何一个女人对于爱情的虚荣的幻想。大多数女人年少时会做公主式的梦,等到成了少妇之后又会做女王式的梦,在她们心中,太平公主和武则天可以集于一身,因此她们在任何岁数上都能得到纵容——来自爱情的纵容,来自男人的纵容。可惜她们中的多数人只能在幻想和小说中得到这些满足,只有极个别的女人可以实现自己的幻想,将生活当作小说来过。可即便如此,这种现实化的幻想也必定得打上些折扣,投射上些许红尘纷扰平庸的哑光。
赵师容就是这极个别的中的一个,从小就是,从来都是。在她青春年少的时候,她也有过一些少女式的幻想,幻想的对象当然也是个英俊的男子,却不一定富可敌国或权势滔天——她出生在有名望的大家族,家里的底子加上生意上的成功,她对于有钱的美男子过于了解,从而失去了好感。确切而言,她对于所有跟她同一阶层的男人,或美或丑,都没有好感。一种天生的奇怪的耿直感,帮她抵挡了很多富家子弟的甜言蜜语和追逐示好。一次她的二姊见她又将喜欢了她很久的一位姓周的表亲批驳了一通,说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叹说:“三妹,你到底能看上什么样的男人呢?”赵师容的回答是:“一个能让我感到尊敬的男人。”
其实答案是什么,那时的赵三小姐自己也不甚清楚,她只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遇见一个英俊而落拓不羁的男子,他一定不会富有或地位显赫,但一定没有她周围所认识的男人身上的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市侩气息,她希望他能够谈些别的东西,谈些金钱、权力和女人之外的东西。她甚至不介意他落魄——出于某种叛逆心理,她不喜欢在这个世界上过得太成功的男人,因为那些男人无一例外都是金钱、权力和女人的拥趸。生性倔强的赵三小姐上过几年洋学堂,她读过《天演论》,浏览《时务报》,在一些学生请愿书上签过名,她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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