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显宗已经腐朽到了不大能动的程度,可是岳绮罗自能驱使身边一切魂魄,并不缺少喽啰。大白天的,她双手捧起一只肥田鼠,仰起头几口吸尽了鲜血。指尖捅进死鼠的伤口里转了转,她转身在张显宗的身上画起了符。
张显宗委顿在树荫下,情形类似一具最糟糕的腐尸。**溃败着,魂魄的光芒也越来越弱,所以岳绮罗须得在他身上一道一道的加符,极力想要锁住他的魂魄,不让他在大太阳下魂飞魄散。
张显宗的喉咙已经烂穿了,让他不能再发出声音。右眼的眼珠深深陷进眼窝,无法转动了,可是还能依稀看到岳绮罗。岳绮罗越来越脏了,头发乱蓬蓬,脸上横七竖八的抹着血痕,看起来正是一个最凄惨的小叫花子。
可怜,真可怜。她杀人吃人,张显宗认为不算什么;她杀不到人吃不到人了,张显宗悲哀的望着她,就感觉她太可怜。
岳绮罗画完最后一笔血符,然后摘下一片草叶擦了擦指尖。抱着膝盖席地而坐,她忽然托着腮揉了揉,低声咕哝道:“牙疼。”
张显宗无能为力的瘫在影之中,心里想:“她牙疼了。”
岳绮罗漫无目的的坐了一天,傍晚时分她又饿了,于是砸烂了田鼠头,吮吸到了有限的一点点脑髓。用沾染着红白黏的手指从怀里出三张纸片,她漠然的向外一甩。还是没有找到无心,可是据她所知,无心就在猪头山中。
夕阳将落未落,她的身边幻化出了三个纸人,替她四处游荡,一边寻找无心一边打猎。抠出田鼠眼珠也塞进嘴里,她的舌头和眼珠打了架,滑溜溜的没有立刻下咽。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了一番,她最后仿佛痛下了决心似的,一口咬爆了口中的眼珠。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草丛中腾起一团无的火焰。她猛然抬头,就见火光一闪即逝,瞬间照亮了无心的身形。月黑风高,无心站在随风摇曳的野草之中,鬼魅一般无声无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岳绮罗并没有起身,双手向下垂到地面,她现在和无心已经无话可说。其实本就不曾有过什么爱情,她想,自己只不过是对他好奇。几辈子了,一切都在变,只有好奇心不变。如果不是因为好奇,她当初就不会把心血和生命全耗在道术上,后来更不会把自己修炼成了妖魔。
指尖轻轻的动了,她不动声色的开始画符:“我知道你一定在山里。”
无心抬起右手,露出了一柄雪亮的短刀。左手掌心缓缓抚过刀刃,他在疼痛中骤然冲向了岳绮罗。而岳绮罗看清了滴血的短刀,登时勃然变色。放弃了手下尚未完成的符咒,她起身对着无心一甩衣袖。可是未等纸人出手,无心的刀已经逼近了她的眉心。可是就在寒光将要劈下之时,一道黑影斜刺里冲出来,硬生生的替她挡了一刀。与此同时,白色纸人幻化成形,岳绮罗在一刹那的犹豫之后,扭头就跑。
纸人是不足畏惧的,一把火便能把它们化为灰烬。而地上的张显宗抽搐成了一团肮脏的骨。刀刃上浸染了无心的鲜血,破了岳绮罗施加给他的所有符咒。黯淡的魂魄忽然明亮了,回光返照之后,便是一场痛苦的魂飞魄散。
无心低下头,饶有耐的等待张显宗彻底死亡。他知道张显宗会为岳绮罗挡刀,就像月牙会为自己开枪一样;岳绮罗杀不得,张显宗还杀不得吗?
一个一个来,谁也错不过,谁也逃不脱。他什么都没有,唯有时间无限。
无心烧掉了张显宗的骸骨。火苗微弱,在夜风中微微的颤抖,像一颗垂死的星星坠落在地。岳绮罗藏在不远处的一小片密林里,左眼死死的盯着火光。右眼一胀一胀的剧痛了,痛到牵扯了她的心脏。
火光熄灭之后,山林归于漆黑寂静。岳绮罗坐在一棵老树下,无声的翕动了嘴唇:“张显宗。”
她以手托腮,不带感情的发出声音:“张显宗,我牙疼。”
向后靠向老树树干,她继续自言自语:“这辈子没活好,很糟糕。”
无心沿着山路走,一直走到了鬼洞附近。随便找了一棵树爬上去,他察觉到周遭游荡着无数鬼魂,全是岳绮罗的耳目,自己可以守株待兔了。
除了他和顾大人,恐怕再也没有人会想到树下竟然藏着一处洞口。从树上向下看,是匀匀的一片绿草,地下本来还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板,被他前几天掘了出来,抬到了十米开外的一道土沟里。石板太重了,记得当初他和顾大人合力才能掀动;可是如今他单枪匹马,却也搬运成功了。
石板没有了,改用细树枝横七竖八的搭出骨架,上面盖一层席子,再盖一层草皮,能禁得住一只大号的野狗踩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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