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升匆匆而来,忽忽而去。燕相张唐看着摆在几上的燕王之旨,不由苦笑。
自从得知太子丹自秦逃回,张唐就已经知道,燕秦关系已然有变,自己秦国举荐的国相只怕做不下去了。
张唐因燕太子丹语带讥讽,乘怒回府,原本也有借此赌一口气,明日直接上表请辞的打算!只是真真没想到,燕王做的如此干脆,连一夜工夫都等不得。
自己诺大年纪,奉令来燕,这一年来打理燕国国政,可谓是呕心沥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为了和太子这么一个小冲突,燕王丝毫没给自己这个秉国重臣留一丝面子,竟然连主动上表辞职的机会都不给!
只怕这燕王早就处心积虑想把自己撵走了吧?
大堂之中,只点着两支烛火,随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大堂上也变得昏暗不明,跳动的炭火,映的张唐花白的胡子都不时闪现出一种粉红。
张唐自秦国来燕,这家中老小,除了长子随侍在侧,其余的都留在了秦国,在张唐心里,他也知道,自己一家的基功业都在秦国,在燕国,就算是大权在握,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
长子已经让张唐打发下去,带领心腹家人收拾行装。大唐的内外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偶尔有烧的正旺的炭块,发出一两声的噼啪爆裂之声。
原来常在这时聚在大堂中陪张唐欢饮和谈论天下大局和政事的门下宾客,前两日都已纷纷借故告假,走了三成。适才接旨之后,除了几个从秦国跟来的心腹之外,罗升已经责令府中长史、府丞等人,带了政事卷宗随他回交代,至于其他人,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张唐孤独的坐在几后,一向挺饱的腰也无力的弯了下来,走吧,走吧,反正我已不是国相,回到秦国,如今大王亲政,自己这样的老臣,大王还能不能想的起来还难说,这些宾客,都是为了荣华富贵,如今自己都不知道荣华富贵在哪,人家自然要弃之而去。
冷清的大堂中,张唐只觉得身上发寒,用手紧紧皮裘,挺身站了起来。
恰在这时,一个僮仆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张唐看到僮仆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由眉头一皱:好歹也曾是相府门吏,虽说现在自己罢官了,但虎死不倒架,沉稳风度还是要的,如今还能有什么大事,值得如此慌张!
那僮仆闯进大堂,早看到张唐站在那里,很不满意的盯着自己。僮仆赶紧拱手禀道:“国相,有客来拜!”
张唐冷道:“有客请进来就是,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还敢来登我这门口呀?”
那僮仆被张唐训斥一句,赶紧站好了身子,见张唐问话,却是有些迟疑,道:“大人,来人甚是奇怪,随从车驾,小的也不认得,客人并未下车,只是让人代传,倒是故识前来相见,让小的前来通传。”
故识?这燕国有什么故识?莫非是公子隆那几个燕国重臣?应该不会,就算是朝中素常亲近,也是不想得罪自己这个国相,如今在这个自己倒霉的时候,谁还肯凑上前来!
管他,反正自己也是要走了,爱谁是谁吧,我又怕将何来。
张唐略一沉吟,道:“既然来客不肯下车,定是有所不便,那就将客人车马放进府中,再请客人进来!”
那僮仆答应一声,飞跑着去了,张唐心中好奇,也不落座,就在堂中踱来踱去,等候客人到来。
过了一会,僮仆领着五个人走上台阶,张唐抬眼看时,不由惊异,来者竟然是两个妇人。前面一个,金带玉,甚是华贵雍容,年纪约四十来岁,后面跟着的,乃是四个青年女侍,手里捧着锦盒。
来客看到张唐,一进大堂,盈盈拜了下去,道:“愚之女王氏,参见世伯!”
张唐借着烛火打量这一女子,并不认识,听这女子如此称呼,张唐还是奇怪,笑道:“不敢,快快免礼,请恕我眼拙,竟然认不出阁下乃是何人,这世伯称呼由何而来?”
那女子起身,一笑道:“世伯不认得妾身并不稀奇,妾身出身频阳王氏,王公讳翦乃是妾身族叔!”
张唐这才明白,呵呵一笑,道:“原来王翦乃是你的族叔,那我倒真当得起世伯二字!”
“你既是王氏族人,怎么来到这燕国蓟城?”
王氏夫人却是显出悲戚之色,道:“世伯如何不知,燕太子到秦之后,赵太后赐婚燕太子,所嫁的正是我儿赢玉,我夫君乃是卫尉赢竭。”
张唐恍然大悟,原来是赢竭的夫人。那赢竭既然谋反处死,举家治罪,这妇人失了家业,想必是燕太子伸手相助,将她接到府中奉养,如今燕丹既然回来,那这妇人可不只能跟着过来了。
看王氏夫人脸色不好看,这赢竭之事又不好问,张唐忙转移话题,道:“这可是他乡遇故知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贤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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