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关系,他觉得这样也不错。他现在就像被粘腻的泥土浸泡著,它在凝固,令他的身体感到一日沈似一日的压力,令他的呼吸吃力,他不能动弹,可没关系。毕竟他还死不了。
其实过惯了,也的确没什麽大不了,容沛无比认真地想。他用最高的标准完成工作,每顿饭再反胃也要吃饱,既然维持了副身体的机能正常,也发挥了作用,别的也没关系了。他明明过的一点都不消极,只不过……有点迷惘。他不明白为什麽每天的下班後,他独自一人开著车,每次都是想要回家,结果每次都偏离了设定路线,去了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游荡。回去你该去的地方,别浪费时间了,他对自己说,拼命让自己挣脱魔障,可惜毫无功用,他骂完了自己,回过神来,自己依旧是在过去游荡,对任何相像的人事物不停地捕风捉影,重复著兴奋到失落的循环。
就这样,容沛经常一边开车,一边在过往的街道上搜寻。初时可以装傻,後来他连自己也哄不住了,他是想找到那个人。他去过两人小时候的幼儿园,也去过小学,去过中学,去过有两人共同足迹的地方。有一天去的很早,正好碰见幼儿园放学,他就索性停车在幼儿园对街,熄了火,手托著腮,注视著从大门内走出的小孩子。不久,一阵日光遥远的迷离中,在那群小萝卜头之间,竟然夹著他和那个人的小时候,一眼看得出来是他们,他撇著嘴在前,那人面带无奈地跟在後,说著好听的话儿,几次都要拉他的手,他始终不肯,那人始终在努力尝试。他控制不住地盯著他们,直到那两道小身影散化成尘埃,他的心瞬间闪过一丝钝痛,突然意识到,那个人真的很爱他。
回忆变成一种对生命的威胁,容沛反感著那种感觉,却又忍不住去寻找每个老地方,怀揣著不敢去细想的期待。然而大学所在的那一区,他一次也没去过,对那个地方的排斥,要远远凌驾於他其它的渴望之上。他恐惧著内心已知的真相,其实那里根本是两人最後一次见面的地方,两人所有的交集和纠葛,在那时候就已经崩断了,其实。
将那个人视为眼中钉,憎恶那个人,他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现在这盲目的愚蠢的寻找中,他只有反复告诉自己,他是为了逮到那个人,嘲笑他,羞辱他,质问那个人为什麽还要出现在他面前。容沛费尽力气,在大海里找寻那个人,一天天找那个人,就为了在找著时,可以恨恨地说一句:“你为什麽还要让我找到你?!”这做法是如此愚蠢,如此矛盾。然而却是支撑他的法宝了,他紧咬不放,认为自己找他就是为了欺负他,这样他才能容许自己去找,才能不去考虑其他的想法,才能不觉得害怕,才能无视已经快要满溢的恐惧。
18
时间一晃到了跨年夜,容沛一直到站在了大厅的旋转台阶上,遭受著男男女女的包围时,才骤然忆起这极重要的事,原来今天他要订婚了。为了让这个特殊的日子更有纪念价值,订婚宴设在了夜晚,在九点锺进行,持续到新一年。场地选在了容家的大宅院。作为全场主角的容沛,作为这个幸福的新郎,他是被身後那巨幅的油画给惊醒的,他从神游中回归,发现那不知何时挂上的大油画,竟是自己和凯瑟琳的婚照绘影。
容沛用了足足三分锺来厘清思绪。父亲在身边发表著今夜的致辞,他沦为了陪衬,不能一直对著画去看,只有转回了头,忘了後方那可怕的画作。在阶梯下的宾客们端著酒杯,漫天的灯光耀在了他们手中的美酒上,他们带著祝福的微笑,正注视著他与挽著他手的女人。他仰起了脸,回以无可挑剔的浅笑,全是顾念著自己和这个家的骄傲。只是,在这层层掩饰之下的,是正蔓延开的慌张,缠绵著锥心刺骨的痛楚。
在场所有人,不论是真心抑或假意,他们都是在恭贺他的幸福,他的快乐,恭贺他得偿所愿,他这样幸福……容沛咽了口唾沫,把快涌上喉头的苦涩咽腹内,容战的致辞以热烈的鼓掌作为终结,他轻轻吸了口气,展现出自己至为完美的一面,牵起了这妻子的手,迈下了一个个台阶。
乐队适时演奏起了轻快浪漫的章节,这对携手的新人是如此令人赏心悦目。在场的一个记者举起了相机,镜头中他们缓缓登阶而下,男的俊美,女的俏丽,新娘的裙摆拖在红毯上,新郎亲手为她拾起,和她相视而笑,真是体贴又温柔。这一刻成为杂志的封面照,相当富有艺术水平。也是这张封面照,让世界另一处的一个男人知道,他倾注了毕生所有爱恋的那个人,最爱最爱的人,已经拥有了美满的家庭,不再需要他一丝一毫的挂心,他可以将这人彻底放低,再也不想起。
作为宴请的嘉宾之一,夏瑜平缩在角落处,他全程观察著容沛,这人在极力表现得很正常,却只说明他根本不正常。身为挚友,他的确是想帮容沛,可那钢铁铸就的人,他想下手都找不到地方,只能愁得直搓著额头。这时,杨洋手里端著两杯酒,举目在四处寻找到著他,见他躲在墙边,便擦过人群挤了过来,“你躲在这儿做什麽?”他问,将一杯酒递给了夏瑜平。
夏瑜平接过酒杯,和杨洋一碰,“在看容沛订婚,看他抱得美人归。”他拖长著声说,显得并不真心。杨洋这段时间和他联系得不少,虽然不知道他在考虑什麽,但也能联系出个大概,他想了一想,回答说:“我觉得吧,你还是什麽都不要和容沛说比较好。”这话令夏瑜平愣了一下,他看向杨洋,异常慎重地问道:“你确定?”杨洋迟疑了几秒,跟著点点头:“我确定,让他安安稳稳的结了婚吧,怎麽都比明白过来要好。而且你和他说了,他也不会感激你的,只怕会把你给恨上了。”
“我还怕他恨我?”夏瑜平倏忽站直了,怒道:“他现在看起来人模人样的,骨子里就是摊烂泥了,他还能把我怎麽著?”杨洋连忙安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也不必非要他面对吧?也许过阵子他就会正常的。”夏瑜平斜了他一眼,嘲弄道:“也许?那也许过阵子他还会爆炸呢。”在这件事上,根本谁也说不准。杨洋挠了挠头,眼角飘向了随在容沛身边的容太太,嘴巴凑在了夏瑜平耳边:“你看容阿姨,她是容沛的妈妈,自己儿子怎样,她会不知道吗?可是这订婚宴是她操办的,还赶得有点急。”
确实,夏瑜平细心琢磨著容太太,她表面上挂著的那温婉得体的笑,实际上很牵强,看容沛的眼神也略带了悲伤和不确定。说她什麽也没了解,他不信。杨洋瞧他明白了,便又附耳低言:“如果容沛明白了,事情就太复杂了,因为那个人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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