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眼瞎的,知道蔺如轩心情不好,也就没敢多嘴。
蔺老将军摔完杯子,觉得胸膛里那股压着的恶气稍稍纾解了些。他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天花,忽然一股子愧疚漫上心头。他气蔺出尘和男人不清不楚,但转念一想,这孩子十九岁被送到禁军营里,就算想给他找个姑娘都没门。后来他自己南征北战,更是没空打理儿女琐事,是以蔺出尘拖拖拉拉都二十二岁了也没娶妻。蔺老爷子思及此处就觉得应当给蔺出尘趁早谋份亲事才好,也省得他在外面莺栖燕宿的。他这一打定了主意,就觉得今晚之事也没什么要紧,他相信蔺出尘本性是好的,不过是一时糊涂才失了方向。
直到今早早朝之前,蔺如轩都这样相信着。
他依稀记得在朝堂上,肖承祚接过喜公公递来的奏报,那皇帝一抬手腕,哗啦啦露出了一串蜜蜡手串来。
一百零八颗金绞蜜,拿绿松石穿了密密的流苏。
蔺如轩心中大骇,差点跪倒在地上,这串珠子他很眼熟——确实眼熟,虽然上了年纪,却还不至于把昨天夜里刚见过的东西忘了!
蔺如轩颤颤巍巍地想:
“那,那昨晚车里的……岂不就是当今圣上?!”
他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让自己毛骨悚然,千军万马不动颜色的大将军却冷汗涔涔。他思前想后,把这几年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串在了一起。
譬如前年除夕节,蔺出尘躲到偏殿去,却红了眼角还换了身衣服出来;譬如那些宫里出来的人都称他“蔺主子”而不是“蔺大人”;譬如蔺府早就有下人议论过,说蔺出尘用度奢侈,里衣的料子乃是御品……
他不敢细想下去,只恨自己没早点发现端倪。蔺如轩出了大殿,命人连忙将那说媒的人喊回来,又递了帖子,说要让蔺出尘回府一趟。
“爹,孩儿回来了。”门外冷不丁响起敲门声,蔺出尘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嗓音。
蔺如轩整了整衣襟,站起来就去开门。
蔺出尘依旧穿着墨色纱袍,绣的是鸾鸟流云,挂着玳瑁累金带,见到他就深深行了一礼。蔺老爷子看着他一身打扮,往日不知道也就罢了,今日一看确实像极了肖承祚。
蔺如轩强自镇定,“你且进来,爹有话对你说。”
蔺出尘点点头,没犹豫,捡了个椅子坐下。
蔺如轩把门一关,站在他面前,面色铁青,严肃道:“出尘,你老实告诉为父,你与当今圣上,究竟是什么关系?”
蔺出尘闻言心里打了个突,一碗茶差点泼出去,却生生端住了架子,一笑:“什么什么关系?我是东宫太子丞,虽是为太子殿下某事,可到底是天子之臣。”
蔺如轩料定他不会轻易开口,又往前走了一步,“可宫里有些人称你‘蔺主子’,难道这是做臣子的该有的称呼?”
蔺出尘知道他这是来兴师问罪了,心底里想究竟还是纸包不住火,但他为了肖承祚脸面,却没法把这事情摊开来说。于是东掌事故作无谓,“下人们阿谀奉承,叫什么的都有,我怎么管的住?”
蔺老将军见他死到临头了还要嘴硬,勃然大怒,吼道:“那串蜜蜡珠子还有的假,你欺我老眼昏花不成?!”
此言一出,蔺出尘手里茶杯“砰”地摔脱了去。他却闻似未闻,慌忙跪在了地上,叩首,“孩儿有错!”
蔺如轩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你……你……”
蔺出尘其实心底里演绎过无数遍此时的场景,可真到这一刻,还是如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他死命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孩儿有罪!”
蔺如轩低头看他,突然伸出手来抚过他头顶,幽幽深宫,如履薄冰,蔺出尘受的苦只怕比他想象的更多。
“他以身家性命逼你?”
“不曾。”
“他以蔺家荣华诱你?”
“也不曾。”
“那你为何……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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