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出生在孔孟之乡,他老人家尤其在意各种礼仪细节,甚至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连在家里吃饭都一定要男左女右,长辈先坐,晚辈再坐,长辈先起筷,晚辈才敢吃。出门见到他的同事或者朋友,我必须主动叫叔叔好或者阿姨好,同时,还得配合着鞠躬至少九十度的肢体表现。如果一个小孩没有礼貌,那么这个孩子在我爸的眼里就等于是个罪犯,前途必定是一片灰暗的。
做为这种家庭炼狱出来的孩子我,待人接物自然也不会无礼到哪去。可是尽管如此,我仍然起身逃跑了,我真对不起我亲爱的爸爸的教诲。
当然了,逃跑的同时我没忘记自己的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可对方已经先一步叫了我的名字。
我突然间很气愤为什么自己要出现在这里,更气愤的是,薛子宁这个王八蛋竟然还很不要脸地叫我“扬扬”!
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回头,我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瞧着他。自从上次在电视台门口撞到他那回之后,我连他的节目的频道都刻意避开,并不是因为怨恨,或者害怕,是因为我再也不想因为他而唤起那段暗无天日的灰暗回忆。因为我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很蠢,非常蠢,温少贤当时就是这么定义的,现在回想起来,我基本上同意。
我能看出来眼前的薛子宁很紧张,因为他一紧张就喜欢抬手挠自己的后脑勺,仿佛那里有什么电动机关,挠上两下就能不紧张了似的。甚至,我还清楚地记得他在向我表白的时候就是这副德,紧张带着害羞,仿佛他面前的我是一个随时会吃了他的妖怪。
我记得当时,他别扭地问我:“倪悠扬,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吧?”
对,我知道,可是我却故意对他摇头,“你还没说出来的就是你肚子里的,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那虫,谁知道你想说什么?”
说完,我便扭头转身往前走。我扭头并不代表我傲娇,因为,我不想让薛子宁瞧见我沾沾自喜外加暗爽的窃喜模样。
薛子宁一下子就急了,追上我用埋怨的口吻说道:“倪悠扬,你就坏吧你,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故意的。”
“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依旧仰着脖子往前走。
现在的我,清楚地记得薛子宁在我背后喊出了一句话,一字一字,我都记得非常清晰,保守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是想到过去,就毫不费力地很自然能想到他的背叛,想到他的背叛,我自然就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我朋友在下面等我,我得走了。”我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和。
“扬扬,有个人很想见你,你……陪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薛子宁语气像是带着请求。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难道我们还有共同的朋友吗?我还真不知道。”
“不是的……”薛子宁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竟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叫着薛子宁的小名。
我禁不住顺声望去,顿时换成我很没出息地也想挠一挠后脑勺了。
“扬扬,真的是你?”刚刚叫着薛子宁小名的中年妇女一个箭步就窜到了我的眼前,然后激动地握住我的手。
我的老天啊,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这个城市可以见到薛子宁的娘亲。
我感觉我的脑壳快炸掉了,这接二连三的刺激,就算是排着队来试探我的承受能力,是不是也应该容我喘上一口气?
“阿、阿姨,您怎么来z市了?”我磕磕巴巴地才将这句话说得完整。
她笑说:“我跟你薛叔叔今年全都退休了,打算全国各地没去过的地方都走一走,第一站就是先来看看我这长年不回家的不孝子。”
我陪着笑,只是笑得有些干巴还有些尴尬。
薛子宁的妈妈叫袁红梅,与我爸爸是老同事。我跟薛子宁在大学里开始眉来眼去的时候,着实将两家四老差点乐闷过去了两对人,等我跟薛子宁刚刚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启用“亲家”来称呼对方了。所以,我在薛子宁爹妈的眼里早已就是他们的儿媳妇,而薛子宁在我爹妈眼里,那也早已经就是亲儿子了。
突然之间,我竟然想到薛子宁系着我妈花围裙同我妈一起在我家厨房里忙活的样子。薛子宁很会讲笑话,他说得每一句话我都觉得很逗很逗,他也经常在厨房里把他未来丈母娘哄到笑得花枝乱颤,我妈也经常会拿起大葱敲他的头,那个时候,我真的把薛子宁当成我的家人,把他的父母当成是我的父母,我真的以为我们是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亲人。
唉,瞧我跟薛子宁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竟然把好好的一盘亲戚给摔得粉碎粉碎的,真是可惜啊。
到现在为止,我清楚记得寒假暑假回到老家的我跟薛子宁形影不离、如胶似漆,跟一对连体人一样没差别。次次去到薛子宁家,袁阿姨总是准备一堆我喜欢的零食,望着我的眼神也是满满装着喜爱。每回我跟薛子宁窝在薛子宁的房间窃窃私语、小声说大声笑的时候,她都还会笑眯眯地替我们带上房门。
每当这个时候,薛子宁就贼兮兮地问:“倪悠扬同学,你婆婆的意图很明显,你看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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