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黔坐在护栏上,眼睛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可以借助风和模糊的画面判断自己正在顶楼的阳台上。他的身体有点不受控制,拼命地想往外翻,从楼上跳下去,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但他心底还残存了一丝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能就这样死了,他还想再看见姐姐弟弟们的笑脸,还想狠狠甩杨少君一巴掌,然后摔烂他第三个手机。身体里就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斗争,红色的小人要他跳下去,蓝色的小人恳请他再想一想,然而红色的小人比蓝色的小人大了十倍也不止,并且正在不断侵吞着蓝色小人。蓝色小人试图挣扎,但是没有用,身体正在越来越小,就快要消失。
苏黔脑袋里的神经好像都停止了工作,又好像全部同时开动,嗡嗡嗡嗡,吵得他不胜其烦。口很闷,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形容不出来,无法具体到到底是哪一块不舒服,硬要说的话,没有一块地方是舒坦的。他心里很难过,却又感到莫名的喜悦,嘴角不由自主地咧上去,一喘一喘地笑。明明该流泪的,眼睛却很涩,笑到喘不上气来。
跳下去吧,跳下去就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身体又往外倾了倾,只要头往下一冲就可以栽下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手像是黏在栏杆上了一样,放不开。
杨少君眼睁睁看着苏黔一个摇晃几乎要掉下来,心提到了喉咙,想叫,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突如其来的声音会刺激到苏黔,让他从上面跳下来。他想拔步上楼,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连一手指都不能动弹,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在楼下死死盯着上面的阳台。
蓝色小人已经彻底被红色小人吞噬了,苏黔把另一只脚也跨过了栏杆,站到阳台外沿,只有脚尖还落在平台上,脚跟已经悬空了。他往下看了一眼,看不清楚,甚至连自己所在的高度都无法判断,于是有点犹豫,怕这一下去并不能摔死。
这一刻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什么亲人朋友爱人,什么未来的展望,什么人生的美好,全都不能被想起来,只剩下一种冲动,命令他往下跳。
杨少君颤抖到无法克制,这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看到有人要跳楼了,在他前半生里这样的场面看的也不算少了。他开始感到晕眩,当年苏维从楼上跳下去的一幕在眼前一闪而过,画面已经模糊了,但是那种强烈的无奈和无力感却真实重现,令他眼前一片金光闪耀,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勉强顶住身形,颤声喊道:“苏黔……苏黔……苏黔……”他一开始叫的很轻,一声声响起来,当做缓冲过渡,生怕有半分刺激到苏黔。绝口不提自杀的事,他喊道:“苏黔,你能不能进房间帮我拿一下东西?就在你那个房间,抽屉里有一个蓝色的盒子,帮我拿出来好不好?”
他知道苏黔现在神不太正常,也许已经没有正常人的逻辑思维能力了。他见过谈判专家哄一个神分裂症患者,什么大道理都不能讲,家人朋友他本不记得,就只能像对小孩儿一样连哄带骗。
苏黔低下头,眯起眼看他。脸上的表情是梦幻的。
杨少君不知道他视力恢复的怎么样了,生怕他看到自己的脸又会像以前那样发疯。但是现在他无可遁形了,只好把高领毛衣揪上来一点,尽量遮住自己的脸:“苏黔,你听到了吗?能去帮我拿一件东西吗?那件东西……那件东西是苏维想要的,他今天晚上就能回来了!”
苏黔听到苏维的名字,猛地睁圆了眼睛,脚用力一蹬阳台,跳了下去。
杨少君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伸出两手,做出想接人的姿势。但是苏黔并没有跳下来,他的手还紧紧抓着阳台的护栏,身体悬在半空中荡啊荡。他仰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很想要松开,但是就像被焊在上面似的,松不开。现在他整个人都不受理智的控制,也不知道到底受什么控制,心里一片漠然,脚自己跳了下去,手却死死抓着。
杨少君的脚软的像面条似的,喉结滚动,想要再说些什么稳住他,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他的理智和情感完全被撕裂,这时候警队里学过的安抚当事人的一套套全都忘记了,只剩下一个撕心裂肺地念头:不!!!你不能死!!!
一辆车在院子外面停了下来,两个人下车走进来,看到杨少君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老孟提着一袋菜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你干嘛呢?我路上碰到二少爷,正好一起接回来了。”
而跟在老孟身后走进来的苏维则一跨进院子就僵住了,仰着头,死死盯着悬挂在阳台上的人。
老孟没有得到杨少君的回应,疑惑地顺着杨少君的目光抬起头,失声叫道:“先生!”
苏维冲上来:“别刺激他!”
老孟这些天一直照顾着苏黔,对于苏黔的情况了若指掌,所以用了最短的时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苏维对哥哥的情况已经有所耳闻,也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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