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抬眼望着易卿桥。
易卿桥的表情突然狰狞起来,嘴角却咧开笑,声音如鬼怪般阴森:“你自宫,我就告诉你复他容貌的方法。如何?”
顾卿神色波澜不惊,语气淡然,甚至还微微笑了一笑,道:“先生若想报仇,我顾某悉听尊便。”
易卿桥坐回到椅子上,面色恢复平静,垂首,取出怀中的翠色观音玉佩,目光落在那玉佩上,痴恋而缠绵,他伸手忍不住一遍遍地抚摸那玉佩。
“你是三千的孩子。”易卿桥轻声道。
但他的语调很快便转了,猛然含了十足的杀意。慢慢道:“但你也是那狗东西的东西。”
“那么。”易卿桥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顾卿:“你,我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该。”顾卿含笑而答。
“因为我身上有他的血。”顾卿继续道。
易卿桥盯着顾卿,眯起了眼。
“不该。因为我身上有我母亲的血。”顾卿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嘴角自始至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过。”顾卿顿了顿,唇边忽然绽开更深的笑意:“其实该与不该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身上没有你的血。”
易卿桥出手快如闪电,立刻便掐住了顾卿的脖子。
易卿桥的手不断收拢,他盯着顾卿立刻涨红的脸,面色狠绝阴冷,森森然道:“你身上有没有我的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杀了你,我便能杀了你。”
求生的本能让顾卿略微挣扎了一下。但他知道这种挣扎是徒劳的。易卿桥想要杀他简直轻而易举。所以他很快便放弃了。
因为激怒易卿桥是他故意为之,易卿桥想要杀他也是料想之中。剩下来的,自己还能不能活得下来,都是赌,都是迷。
迷解,赌局开。
易卿桥松手了。
“咳咳咳……”
“咳咳咳……”
易卿桥冷眼倒在地上咳得死去活来,吐了水的顾卿。
顾卿眼眶泛红,白皙的脖颈上是一道赫然的掐痕,他瘫在地上,抬起头,手轻轻按着自己的脖颈,狼狈不堪,却依旧还是笑意满满。
受损的喉咙艰涩地发出声来,但却一字一句咬得清晰,顾卿眼神定定地望向易卿桥,语气中捎着难以诉说的哀苦:“可我娘唤我『卿儿』。”
“自我会说话起,便日日叫我念那四句话『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反反复复,反反复复。一遍接着一遍,一遍接着一遍。不知厌烦,不知疲倦。”
“够了!够了!”易卿桥拽着顾卿的衣襟,形容疯癫,一边疯狂地摇拽着顾卿,一边拼命地大声地呵斥道。
“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
“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
顾卿仍竭力地反复说道。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易卿桥终是放了手,瘫坐在了地上,将脸深深得埋进手中,失声痛哭。
顾卿站起身子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趴在地上的易卿桥。无数的眼泪从易卿桥的指缝中失控地涌出。
顾卿负手而立,低声道:“母亲说她爱过一个人。那人的傲骨绝是天下唯一的。从不落泪。无论什么事似乎都不能改变。母亲与那人初见时,那人受了毒箭。毒入三分,必须生生剜去受毒的肉。那人没哭。母亲再见那人时,那人的挚友战死沙场,他不顾重伤未愈,披甲上战场。她只道那人是军中一谋士,定然是去寻死,于是拼命阻拦。却不想那人最后终是杀了敌方将领,拎着血淋淋的头颅回来。跪在挚友身边一天一夜。差点也死了。但那人至始至终还是没落一滴泪。”
顾卿蹲下身子,轻轻拉开易卿桥掩容而泣的手,目光悲悯:“母亲说那人其实一生苦痛,非常人可比,却从未哭过。母亲希望他哪天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哪怕不是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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