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来时,常亭玉与侯硕他们早已在府内候着了。院子里扫出一片无雪之地,架起了许多木头,木头上又盖了一张轻薄的白绸。风一吹,屋子里的白绸全都扬扬荡了起来,跳着一只安魂的舞。
来兮来兮,终会归去,离兮离兮,魂飞留衣。
周礼将项白川平放在木头上,管家便哭着递上一个点燃的火折子。
常亭玉捉住周礼拿火折子的手:“若是烧了,便什么都没了。”
“这是项白川自己的意思。他说过,若是有一日他比我先死,便让我将他的尸身烧了。他说随风而去,更是逍遥自在。”
常亭玉只得放开周礼的手。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话出自项百川之口,绝不稀奇。
周礼举着火折子却只是愣愣地看着项白川。其实许久以前,项白川说这句话时,还说了一句,那便是只有他彻彻底底的离开,留下的人才会渐渐忘了痛苦,若是记得他也会变得痛苦,那便连他也一并忘了。听项白川说出这些话之时,周礼万分诧异,只是很快他便回了一句,你若是死了,我一转身便定会忘了你。周礼这话换来项白川嘟嚷的一句冷血。
司马骏之走到周礼身旁:“你若是下不了手,就让我来。”
“无碍,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让朕来吧。”赵元长与庚延一并肩进来:“项将军一生忠诚,朕也希望他在天有灵能够安息。”
周礼并未接话,只是将火折子给了赵元长。白绫燃起之时,周礼背过身来,听着木头与人们的哭声,只是长长吐了口气。
你若是死了,我一转身便定会忘了你。
这都是骗人的……
一切都燃尽后,地上还剩下一些残渣。周礼捻起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放进怀里拿出的护身符里。这支护身符还是三年前与项白川一道去寺庙里办差事顺道求的,项白川也有一支,如今都随他化成灰烬了。
回宫后,赵元长便坐在泰祥宫正殿里,命宫人们与黄门都下去,只留了庚延一在身旁。庚延一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顺势坐了下来,衬着下巴看着沉思之中的赵元长。
兴许就察觉到庚延一的目光,赵元长抬起头来对他一笑,端起茶杯啜了口:“嗯,这茶不像是宫人沏的。”
“是婕妤夫人教我沏的。”
赵元长摇摇头放下茶杯:“这次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倒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凶手是如何将项将军挂于榕树上?而榕树周围并无打斗的痕迹,项将军的佩剑也是好好的别在腰间。他自然是不可能顺从凶手将自己吊起来,更不可能自己伸脖子进去。最大的疑问还是为何他会突然从后山消失,这段时间内他又做了什么。”
“我问过第一个发现尸首的宫人,她说她去时地上只有一排脚印,且榕树下并无垫脚的东西。你想,若是没有垫脚的东西,如何绑白绫如何将他吊上去。”
“不知你可否注意到,周御史替项将军拂去袄衣上的泥灰之中,有一小截榕树桠。”
赵元长点头:“兴许项白川曾倒在榕树下?若是这样想,项白川在失踪的那几个时辰里正是与凶手在一起,到了子时将他迷晕之后再吊起来。”
“也不是不可。若真是如此,想必此人与项将军熟识且交情颇深,方才能使项将军消除戒心从而轻易将他迷晕。”
“假使项白川是在别处被人迷晕,随后被凶手搬到了榕树下,吊起之后凶手又按照原来的脚印退回去,这便也能解释为何只有一排脚印。”
庚延一突然笑问:“那垫脚的东西又是谁拿去的?”
“可以事先放好,但是又不能引起人注意,想必不是椅子。”赵元长向后靠去,仰着头念着:“子时……子时……”他突然坐直了身子惊讶道:“子时?!”
正往自己茶杯里添茶水的庚延一转过头来看着他,颇觉得有些好笑:“这有何好惊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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