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勥听到团圆这两个字,八尺来高的汉子,眼泪就像水一般流出来,哭得撕心裂肺道:“老子若是没了老子,活着还有甚么意思,老子两边都不投了,就带你赖在梁山上!”
那老人差点没气背过去,幸好叫王伦一把扶住,想骂马勥一时又骂不出来,只是拿手指着马勥,浑身打颤,王伦忙起和道:“恁随我吃团圆饭去,儿子就让他在这里缓一回!”
“王寨主,你不管我,别因为我耽误你山寨喜事,我就在这里,跟他好好说说!”老人最后憋了半天,哀求道。
到底是两父子,王伦也没别的法子,只好劝道:“好生说,不管马勥将来如何,你老想在我山寨住多长时间,就住多长时间!”
老人只是点头,王伦又劝马勥几句,这才带着焦挺跟两位军师出门而去,老人目送王伦他们走远了,关起门来,语重心长道:“伢啊!听我一句劝,我不会害你,你不晓得,我在这山寨住了大半年,见的东西不比你多,王寨主人没话说,跟着他你不会吃亏,王庆是个甚么人,耍嘴皮的把式,从前没人比时,还人模狗样的,可是真人面相,他就露相了!”
“爹,你说的我都知道,你为么厮非要我上梁山?”马勥万分不解道。
刚才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老人也没劲折腾了,靠在椅子上,缓缓道:
“前些时,我闲得慌,一个人在岸边走,见这水泊里大船进进出出,我就问人,这是去哪里,一开始别个还不说,我就找到安神医,他是个实在人,也不瞒我,就说是去海外一个岛,我这一把年纪了,甚么没见过?可还没见过海外是甚么样,也不知有没有神仙,我就央求他让我出海看看,随船去,随船回,安神医真是个好人,这事也没惊动旁人,他去跟他们水军头领一说,还真叫我搭了船!”
老人说了半天,马勥没听懂甚么意思,纳闷道:“这有关系么?”
“你莫吵,听我说完!”老人喝了一声,又接着道:“我在海上待了快十天吧,还真到了一个地方,那叫阮小七的水军头领还真照顾我,叫手下带我到处转,不转不知道,一转把我心都转开了,我这辈子最担心的是甚么,就是你们两个的前程,我一直觉得这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到抓不着,但老子那天亲眼见了啊!”
“你到底见甚么了?”马勥不解道。
“老子见了么斯?老子见了好几万百姓在那里讨生活,每家每户都有一百亩田地。对了还有牛!老子还见了两个山里猎户,跟你们一样都是亲兄弟两个。现在都是堂堂团练使了,你说,我这一辈子图的是甚么,还不是看你们两个伢有出息,怎么偏偏说不醒呢你说……”老人说完,抱头痛哭。
马勥亦掩泪道:“爹,有些事我真不能做,今天我负人。明天就是人负我了,我真的反水了,王寨主也会看我不起的,这事,我真不能依你!”
老人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他越是说得语气平淡,那就表示越没有商量。当即没了办法,痛哭道:“你怎么勒蠢啊伢啊……”
“爹,我们还是回去罢!”马勥求道。
“你走罢,我说了,我死也要死在这里!”老人心也死了,脸色极其苍白。好像一时之间苍老了几岁。
马勥看得肝胆俱裂,往后一仰,躺在冰冷的石砖上,望着屋顶道:“那只有按刚才我说的,我两边都不投。我这回回去,就跟王盟主辞行。过来照顾你,我的山寨不要了,我甚么也不要了……”
……
王伦和两位军师走在路上,都十分有默契的没有提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但不提并不代表大家没有在心中没有想法。
起码萧嘉穗此时便在心中默想,此事还真不是刚才马勥老父想得那么简单,只是为儿子的前途考虑。起码此事便涉及到两大势力的关系,当初自家山寨为了縻貹跟王庆亮肌肉,自己是亲身参与了的,当时的局势是何等紧张,差点两边就干了起来。这回马勥兄弟两个要是过来,两边关系变成甚么样子,还真难说清楚。何况以马勥的那种性格,就是过来了,心中只怕也会一直想不开,估计这是王伦态度不明确的主要原因。毕竟这山寨都是斩头沥血,心甘情愿上山的兄弟,还从没逼迫一个不愿上山的人上山,哪怕逼人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人家老爹。
“哥哥,等等小弟!”这时杜迁从小路赶来,叫道。
“你浑家呢?”王伦见杜迁一人而来,出言问道。这团圆饭不比其他,家属是一定要参加的。
“老娘们磨磨唧唧,待会自己过来!”杜迁笑道。
“当着我们那小嫂子的面,你敢说再说一遍不?”许贯忠打趣道。
“她不是不在这里么!”杜迁笑道。
王伦摇头笑了笑,望着天上那轮圆月,叹道:“还有好多兄弟在外面没有回来,不然一起吃个饭,多么热闹!”
“是啊!邹渊在沂州,守着咱们的银矿,乐和在东京,给咱们当眼睛,盯着朝廷的一举一动,朱富和杨林下山去了,接关胜、单廷珪、魏定国他们的家眷去了,还有闻先生带着好些兄弟在济州岛,一分就这么远!”萧嘉穗把思绪从别人的家事中抽回,叹道。
“他们起码有个信儿,分别也是暂时的,我现在想的是广惠大师,去了西夏这么久了,整整两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希望他不要出甚么事!”王伦叹道,因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广惠脱离了成为人肉馒头馅的命运,可是这么久不露面,不禁让王伦又担心起来,他不会被命运强大的惯性给拉了回去罢?
“吉人自有天相,天叫他遇上哥哥,躲过这一劫,必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咱们再等等,说不定就能等到他了!”萧嘉穗出言劝道。
“嗯,大过年,咱们说些吉利的话,希望明年再过年,广惠大师便能跟咱们一起喝酒吃肉!”王伦点头道。
“你们都忘了还有四个弟兄哩!”杜迁卖关子道。“,赤须龙费保,卷毛虎倪云,扬子蛟卜青,瘦脸熊狄成,这四个好汉要是知道我们没良心,少不得要叫他们灌酒哩!”杜迁笑道。
“不是我忘了他们,而是他们快回了,山寨已经收到他们的书信了,估计没个三五天,倪云就会提前回来!”王伦笑道。
“哥哥,我说你到底差他们干什么去了,神神秘秘的,也不说个痛快!”杜迁埋怨道。
“倪云回来了,就知道我叫他们办的事情有没有眉目,若是成功了,对我山寨来说必然是一大飞跃,若是不成功,说也无益!”王伦摇头笑道。
“罢了,我也不问了,还是盼他们早些回来罢!”杜迁叹气道,顿了一阵,又有忍不住道:“哥哥,咱们现在家大业大,山寨花钱如流水,你得给小弟再想想办法!”
“你就知道逼我!”王伦把手一摊,道:“大年三十晚上逼债,恁还是行行好吧!”
杜迁哈哈大笑,道:“谁有能耐我逼谁!再说了,我若不逼哥哥你,天天找我要钱的弟兄们能把我逼死!钱给他们了,没准还在背后说我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能省的地方,就省着点用,不能省的地方,一定省不得!比如弟兄们的抚恤金,山寨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拖欠他们的,这是咱们山寨的根基,万万不可动摇”王伦闻言认真道。
“知道,知道,这点事情小弟还是心里有数的,比如这回山寨在郓州大战,财务上完全是谈不上缴获,除了马匹、盔甲、刀枪等实物,银钱加起来才几万贯,我说皇帝还不差饿兵了,怎么咱们关老爷出征,才带这么点钱!”杜迁说来语气颇为苦闷。
“野战就是这样,你以为次次都是攻城战,能有大把的收获!”王伦没好气道:“关胜都是山寨弟兄了,你们说话都注意点,不要伤了自家人和气!”
“没别的意思,开个小玩笑罢了!不过哥哥,说句实话,这样的仗还是少打为妙,这回山寨损失也是不小,抚恤金还没缴获多!”杜迁点头道。
“不是我想不想打的问题,是朝廷逼上来,叫你不得不打!”王伦叹了口气,道:“所以那个东西必须尽快脱手了,不然一批又一批的人马过来,耗也能耗烦咱们!”
许贯忠和萧嘉穗都是深以为然,只是现在河东、江南两地的消息不可能这么快过来,就是发现急机会,这两地隔着太远,一时能不能把握住,还真是个大难题。相信王伦也一直在为这个事情操心,两人不忍再把话点明,叫王伦心焦。
五人站在聚义厅前说了一阵,王伦进去看了看,见还有少部分人没来,从人群中找到宋万,吩咐他道:“程婉儿一家好不容易找到咱们山寨,又留在此间过年,你给做顿好的,给人家送去,也算是咱们山寨的一点心意!”
“得勒,知道了,绝对少不了他们的!哥哥放心,我亲自送过去便去,一定把哥哥的心意带到!”宋万笑道。
“是山寨的心意!”王伦纠正道。
宋万哈哈一笑,跟王伦告辞了,哪知走出三两步,却又折回来道:“原本那老汉要送程小娘子回家,不知为甚么程小娘子不走,我看哥哥还是要把握这个机会啊!”
“这事我知道,哪里像你说的那般,老汉要送程小娘子,心里又担心小环一个人在山寨照顾不好她娘,程小娘子要是一个人回去,路上又不安全……”王伦说着说着感觉不对,道:“我用得着跟你解释么,去!”
宋万哈哈一笑,溜得比耗子还快,当即叫了几个往聚义厅送菜的汉子,选了几样好菜,便叫上他们跟自己一同往后院而去,不多时,这行人径直来到程婉儿的屋外,宋万敲门道:“团年饭到了,几位开个门!”
没过多久,便见程小娘子打开们,宋万一张马脸凑了上来,道:“小娘子,咱们见过,还记得我把,当日在山下挂花灯的!这不,你们到了我们山寨,就是缘分,今日大年三十,咱们做主人的不能慢待了客人,这些酒菜都是我们家寨主的一番心意,还望姑娘笑纳!”宋万果然言出必行,开口闭口只说是王伦的心意,半点不提山寨。
一万八千字暴更,回馈好汉们!也许对别人不算甚么,江湖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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