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藤县和济州也就隔着几十里地,张孝纯也算县里的闻人,所以关于他的传闻,王伦这两年也有所耳闻,所以一口道破他的来历。
果然“震惊”二字就写在了张孝纯的脸上,他哪里想到,他的底被王伦摸得一清二楚,原本还有的轻视之心和侥幸之意,此时已经彻底醒悟,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吃素的,只不过装成吃素而已。
“大王欲威胁于我?我张孝纯乃大宋皇帝钦命的太原知府,堂堂的朝廷命官,岂能受人胁迫!要杀要剐随便!”张孝纯忽然间变得强硬起来。
“笑话!此言当时怎么不在田虎这厮面前叫嚣?你若真有如此硬气,我就是想救你,也快不过田虎的刀去!倒在我面前装起好汉来!难不成是我挡着你就义了?莫名其妙!郭盛,把这厮带下去,明日送还给田虎便是!”王伦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挥手的动作好似在驱赶一只苍蝇。
郭盛此时脸上的和气全被杀气代替,虽然有一只手负伤,但是拖起一个文官,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闻焕章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心道王伦从来是以礼待人的,以德服人,怎么今日变了个人一般?下意识就要上前求情,哪知急切间得了王伦一个眼色,闻焕章虽然不解,但是已到舌头边上的话。顿时咽回肚里去。
张孝纯脸色虽然大变。好歹也是见过世面之人,此时咬着牙一声不吭的被郭盛拖了下去,等他走后,闻焕章不解道:“主公,张孝纯才识俱佳,又有胆识,为何如此激他?”
“先生不知。此人生就虎头蛇尾之像,假以时日,必然投降!”王伦示意闻焕章和朱武都先坐了,但也不准备往深里解释。
“啊?”闻焕章闻言惊得站了起来,道:“主公却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先生一路敬他,可知会被他弃之如敝屣?我救他于田虎刀下,他可有感激之意?我与他好言几句,他便上脸,是不是反将我当傻子一般?”王伦一口气说完。叹了口气,道:
“先生,这张孝纯到底是个甚么人,他自己都没有活明白,他以为他是个可以死节的大丈夫,只怕关键时刻却会败在骨子里的软弱上。说到底。他远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坚定。他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人!”
“若是他降了,汉城太守至关重要,绝对不能授印此人。如果你身边实在缺乏人手,让他与你作个通判分担分担罢!但他是个心猿意马之人,先生以后……算了,先生是个厚道人,此事怕做不来,我自叫谛听营的人去做罢!”
王伦如此肯定张孝纯会投降,直叫身边两位军师颇为吃惊。但王伦自有他的底气。说实话,他实在不愿有这种底气。去相信一个困守孤城的名臣会沦落为贰臣……不,投降异族建立的敌国金朝已经不止于贰臣的范畴,应该称之为汉奸了。
虽然他之前亲手竖立了一块彰显气节的丰碑,最终却又被他亲手摧毁,不仅于此,他的儿子,孙子,重孙,都在这条不归路上走得太远。这已经不是给宋高宗写两封信,作几首悲凉的词,能够洗刷和挽回的。
眼下事情唯一的变机,就在于张孝纯此时尚未失足,而闻焕章身边也迫切需要这一类精通政务的人才来替他分担繁琐的工作。虽然此人内心一直在拉锯煎熬,但王伦还是不担心他会搞什么徐庶进曹营,一策不献之类。其实,若他能一直保持这种消极怠工的态度,倒也算不失气节了。可惜他的儿孙们在金国都还混得不错,应该是金人对他们一家子还比较满意。不然,这帮刚学会用筷子的野蛮人要算账,从来不会等到秋后的。
就因为这个张孝纯的原因,搞得久别重逢的场面有些尴尬,直到中午送别并接风的酒宴上,这种扯不清的郁闷感才稍微得以缓解。
哪知这个张孝纯却像挥之不去的梦魔一般,天尚未黑,他就请人传话,要见闻焕章。明知王伦是这一山之主,他却偏找闻焕章,看来他也看得出来,在这个山寨里,到底是谁真正的欣赏他。
一场谈话,持续到子时,精神焕发的闻焕章出现在王伦面前,一面通报张孝纯愿降的好消息,一面告之他的条件:想办法营救他的三儿子张浃。太原城被田虎打破时,时任太原府文字机宜的张浃同时被俘。
要说范权也是个不靠谱的,跟他要张孝纯,他就只给张孝纯,却把张孝纯的儿子还留在太原,幸亏王伦知道这个田虎的老丈人是个酒囊饭袋,不然定会疑他故意捣鬼。
“太原方面问题不大,田虎节节败退,范权只要不疯,肯定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关键是张孝纯这个人,可信亦不可全信,这个度的把握,先生还请多多留心!”
闻焕章虽不知王伦为什么对张孝纯看法如此之深,但王伦相人的绝技却是屡显灵验,屡试不爽。张孝纯哄着不降,吃王伦一吓,就识时务了。任谁看来,这份眼力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先生早点下去休息,熬晚了伤身子!”谈完事情,王伦起身相送闻焕章,后者亦劝王伦早点休息,王伦笑着点点头,等送走闻焕章,王伦打了个哈欠,对焦挺道:“告诉时迁,准备掺沙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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