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从大将军府里送来的纸条,司徒端敏随手也扔在火盆里。
乐俊飘了一眼字条,忍不住道:“二小姐,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司徒端敏已经懒得说话,只是看着他。
乐俊立刻道:“薛先生那里您已经通过药房送了一个月的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她不想回来?如果她一直不回来,您还要继续送吗?”
司徒端敏不以为然道:“继续送。为什么不继续送?单冲当年她为我瑜王府保存了这么多人才的这份功劳,送些药材又算什么。再说了,当年母亲为了招揽她花的功夫可不只是送点药材这么简单,如今我想得她为助力,手笔照理不应该比母亲少。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我不能做的太高调了。而且,薛先生是谋士不是将军,她所思虑的事情比武将要多很多,行事也谨慎很多。薛先生现在定还以为这药是端睿送去了,而过去十数年端睿给他人的印象太过懦弱。俗话说,江山易改本难移。薛先生需要时间考虑和观察,自然不会马上做决定。”
乐俊有些理解,又问:“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才能让她答应回府呢?”
司徒端敏看着火盆里小小的红焰:“让她心甘情愿为我所用,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过让她回王府,倒是不需要花多少时间。”
乐俊一时没弄懂:“二小姐,我不明白——”
司徒端敏正要解释,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向这边奔来。
孟秦风风火火的跑了起来,冲到她面前道大吼道:“姓陆的,你不要太过分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想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把一张纸拍在桌上,“每天绕主院跑五十圈,扎马步半个时辰,然后让公孙靖监督**练两个时辰,中午休息一个时辰,下午背兵书,两天一篇……起床迟了打五板子,跑不完要求的圈数打五板子,达不到公孙靖的要求打十板子,背不出兵书没有晚饭!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司徒端敏瞥了这张时间表一眼:“这是你未来几个月要履行的时间表。我已经跟公孙靖商量过了,据你体质情况制定的,初期任务会轻些,后面会逐渐增加。”
孟秦眯起眼睛气呼呼的说:“你不要以为我会受你摆布,我娘都管不了我,你凭什么!”
司徒端敏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冷不丁伸手一抓猛地把孟秦的衣领揪住,拉到自己面前,眼睛盯着眼睛:“你娘管不了你,我来管!”
孟秦看着猛然放大的一张脸,加上脖子上突然一紧,口传来的窒息感让她一时对这个轮椅上的文弱女子竟然没有任何反抗。
“你很得意吧!?大齐都城里纨绔头子,连皇女皇孙都没有你逍遥风光,谁看见你都要讨好献媚,恨不得舔着你的后脚跟贴上来!可是我告诉你,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堆狗屎!一堆会移动的狗屎,连猪都不吃的东西!”司徒端敏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说着,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无比客观事实,而不是在发怒骂人,因此让听的人越发感觉到她的不屑和鄙视多么的话由心生,真实而生动。
“没有你娘,你是个什么东西?没有大将军府,你算个什么玩意?你自己说说,你长到这么大,除了吃喝玩乐学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像个蠢货一样到处卖弄你那点小聪明,你到底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难道你真打算以后用你那张小白脸去吃男人的软饭?”
司徒端敏的话又毒又狠,如同铁钉一样直扎对面的童年玩伴。
孟秦当然不是真的小白脸,当下怒得全身血都沸腾起来,但是当她想伸手揍面前这个女子的时候,又觉得拳头无力抬起来。
因为她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司徒端敏,她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军功,身手也不过三流,头脑虽然还算可以,但是却又不能与陆观这样的人物相比,全身上下最能压人服的人真只有她娘这一样。
孟秦很想叫她住口,可是司徒端敏还在继续:
“——公孙靖叫你少将军。少将军?你觉不觉得羞耻!你从头到脚哪毛配得上这个称呼?我敢打得你三天起不了床,是因为我不怕你的那个娘。而那一天你如果没有这个娘,人人都可以像我这样把你打得鬼哭狼嚎,然后一口一口往你身上吐唾沫,嘲弄你,侮辱你,扒光你的衣服吊在集市口调戏……为什么?因为如果没有你娘,你有什么能够拿出来立足都城的?你有什么本事、什么能力来维持你的威风、你的傲慢、你的尊严?!”
“燕家也是将门世家,祖上也出过大将军,可一朝失了主心骨,一样被打落尘埃。唯一的一个燕良驹整日跟狐朋狗友把自己灌跟一条死狗一样。若燕家还有点能力,哪能纵容自己子孙嫡室如此放纵。你也一样,如果那天你娘不在了,你就会跟燕良驹一样,醉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都没有人管!”
司徒端敏将孟秦一推,松开手,看她握着自己的脖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听见她无赖般的反驳:“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司徒端敏伸手去拿桌上那张纸:“你就没有想过,你娘为什么把你丢在瑜王府不管?”她慢条斯理的抚平纸张,不用抬头也知道孟秦在注意听的话,“你总是这么不让你娘放心,你就没有想过她把你扔在瑜王府,实际上是在——托孤吗?”
司徒端敏说话的语气如此平静而淡定,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孟秦一下子不动了,感觉自己的心真的被这个女子刚刚所说的话揪住了。
娘真的是在托孤吗?开玩笑吧,娘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有的没的?可是如果不是的话,她把我的扔在这里,让这个家伙管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说起来,娘虽然一向身体好,可是年纪也不算年轻了,莫非娘感觉自己老了,而又担心她无法支撑起孟家这个大梁,所以才……
孟秦在司徒端敏的暗示下,脑子里立刻回放起以前娘教训她的种种场景,现在想起来似乎真的字字句句都含了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和不放心。
娘……她似乎也该长大了。
“……把你放在我这里,是你娘最后的孤注一掷。当然如果我教不出你来,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与瑜王府也一点关系都没有。大不了,将来你没饭吃的时候,看在孟大将军的份上,赏你一碗——”
孟秦大吼一声:“够了!!”她双肩抖动,拳头攒得紧紧,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嘴里吐出几个字:“别说了。”倒带一份哀求的意思。
司徒端敏不再说话,眼底闪过一道光。
孟秦走到她面前,伸手抓起桌面的那张纸,看也没看她,转身大步迈了出去。
乐俊走到门边看着孟秦离开,回头又向司徒端敏忧虑地说:“大将军,她真的……不好了吗?”
司徒端敏头都没抬:“我哄她的。”
乐俊:“啊?”
作者有话要说:防抽:
“都说人死如灯灭,这话一点都不错。”都城里一间不起眼的酒馆里,一个少女坐在角落茫然得感叹,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女对着一桌子酒壶,醉醺醺的瘫成一堆。
“良驹,你算好的了。”另一个少女打了个酒嗝,“好歹你娘做过骠骑将军,你也算是将门虎女,将来前程肯定比我们好。”
燕良驹从坐垫上抬起头,一双大大的虎眼盯着说话的少女,冷不丁扑过去骑在她身上掐她的脖子,怒叫道:“什么叫我算好的!你知道我娘怎么死的?!她怎么死的你知道不知道?我娘堂堂一国骠骑将军,最后居然被燕国一小儿害了,又被一个贱妇拖去、拖去……”她愣是说不出那两个字。在她的脑海里,这样的死法就是对她母亲最大的羞辱,最不可原谅的侮辱!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她一定要报仇,一定要亲手报杀母之仇!
可惜那姓陆的小儿已经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不过那个姓谢的还活着——很好,总有一天,她一定会踏平燕军,杀了姓谢的,把她的尸体剁成末,统统拿去喂狗,喂狗!!!
同伴们见燕良驹把说错话的少女掐得面色发紫,连忙过来拉架,一个个都喝得手脚麻木,弄了半天才把两人扯开。
说错话的少女怒了骂骂咧咧的走了。
同伴们也看着燕良驹血红的双眼,心里也有些凉飕飕的,生怕她一会也发起神经来掐自己的脖子,于是也都找了借口先溜了。
燕良驹冷笑着看着同伴离去,一个人靠在角落的墙壁上望着桌子发呆,然后在酒力的影响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她在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不是在酒馆,而是在自己家里。
父亲正在用温毛巾擦脸,见她睁开眼睛,温柔的问:“醒了?”
燕良驹想到自己喝醉的样子必定又被父亲看到了,心里有些愧疚,母亲去世的这一年中她荒废了许多,整日就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去喝酒。父亲对自己心疼不忍责备,只是默默照料自己,她虽然觉得不对,可是一想到齐燕和谈,一想到燕国拥有的无坚,一股悲伤和无力的感觉就笼罩了她。
——如果大齐不再肯与燕国开战,她的仇该怎么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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