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逐空盯着对面的人,叹道,“为什么要我动用天机阁的势力,暗助七星湖?”
那人微笑道:“不过顺水推舟罢了……四大门派中,少林一向慈悲为怀成人之美,何况还有把柄捏在苏错刀手里?白鹿山又跟七星湖一贯的私相授受,至于唐门,苏小缺还是唐家血脉呢,也不会认真与他们为难。唯有武当,明德牛鼻子古板,极看重门派之别,不是个好说话的。”
何逐空声音略低,颇有峻色:“既如此,让武当阻一阻七星湖又有什么不好?”
“你以为苏错刀拿武当没办法么?他此行怀龙山,便是势在必得。据我猜测,压服武当点头,无非以利诱之、以势迫之,天机阁再给他加一个以私挟之,成全苏错刀也好。”
何逐空沉吟半晌,道:“我还以为你被那位苏主迷昏了头,忘了咱们从小的誓约。”
“邪派势弱,不帮七星湖一把,难道要我们亲自动手去解决正道么?还是说何大公子能让赤尊峰卷土重来?”
那人容貌平凡,声音亦是毫无特色,但气质悠然淡雅,自有一番成竹在:“所有的蛐蛐儿搁一个罐子里,才斗得格外厉害,不是么?”
何逐空打量着他,平日里黯淡无光的眼神像是猛然燃起了火焰,热烈刺目而隐透疯狂,话语亦随之尖锐:“是与不是,你扪心自问便好……我只要你想想当年……谁都没有为你的父母伸出哪怕一手指!十年仇恨,若只是送七星湖一个奴,那我何逐空多年心血,你这个割天楼的主人,还有你泉下的父母,岂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那人叹了口气,握住何逐空冰凉枯瘦的手,柔和的声音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你放心,逐空大哥,我十岁那年就认识了你,普天之下,再没有比咱们俩更相像更亲近的人了……你不信我,还能信谁?”
“谁都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谁都以为我都忘了或是不在乎……”他嘴角的笑容有些悲凉的意味,说出的话却渐有金铁般生冷刚硬的气息:“他们都错了……整个江湖,都错了。”
听得这句,何逐空像是烧尽了所有力,手无力的落在那人单薄的肩上,神色有些聚散空尘的游离,良久方道:“我最多只剩五年的命,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辜负了咱们的割天楼。”
那人道:“五年之内,逐空大哥,你会看到我的手段。”
何逐空笑了笑,温柔而酸楚:“可你对苏错刀,到底还是假戏真做动了情……是么?”
那人静默片刻,语中思情犹如明月雪时:“我对错刀,从来用的就是真心。”
“他对你呢?”
“他对我?我不知道……”
那人眸光发亮,无甚血色的唇也突然有了薄红的颜色:“即便他本不爱我,我也要若干年后的江湖传说中,跟苏错刀名字紧密相连的,不是叶鸩离,而是我。”
说这话的时候,这个人和初见时一样幼稚,一样任。
何逐空摇头,转了话题:“照苏错刀的天分,半年闭关,恐怕廿八星经已臻大成。春色坞一役,定能得偿所愿。”
那人笑道:“那便很好。”
想了想,又道:“孔雀两个月前,曾奉叶鸩离之命,来割天楼求见我。”
何逐空淡淡的长眉拧起:“叶鸩离此人……外似嚣张跋扈,实则细密狡猾,难道他已对割天楼起疑?”
那人指节轻击茶盏,他戴着一副薄纱的手套,但手指之修长优美,隔着纱亦能窥见几分:“不是的,他花费千金打探李沧羽的下落,另外,大概是想知道割天楼主人到底是何等人物罢。”
何逐空略一思忖,不禁赞道:“李沧羽的下落……这叶总管倒真是直中要害的聪明。”
那人淡淡道:“叶鸩离,我必杀之。”
何逐空提醒道:“孔雀身为十八天馋君之一,定有过人之处,你莫要小瞧了她……没露出什么破绽么?”
那人眸中深藏着一种极度的骄傲自信:“逐空大哥,我的易容术自不必说,从我们相识那日起,人前人后,我可曾有过半点破绽?”
□坞上刀剑未出,云来栈已是风雨大至。
三日后,武林大会。
风和日丽,门派如织,正是以武会友切磋互助,以及了结宿愿再添新仇的大好时机。
春色坞圆台上,四大门派的宗主高而坐,一般的端然生威,但气色却各有不同。
最心的是方外之人空证大师,只恨不能一手金刚伏魔一手割喂鹰,最淡漠的是掌舵暗器世家使之数十年长盛不衰的唐一星,就差没有随身带个酱油瓶了。
白鹿山新掌门任尽望青袍大袖,看每个侠少侠老都像看自家院子里撒欢的狗,透着极度的容忍祥和,而明德道人却仿佛看到了野狗爬到自家床上尿了一泡也似,面黑如锅底,最是引人注目。
圆台下各门各派割据一方,势力大拳头硬的紧靠石台,人少力弱的便在外圈求一栖身之所,关系好的凑做一堆彼此亲近,差的远隔众派免得一个喷嚏招来两帮互殴,总之乱中自有序,闹而不失控。
唯独七星湖虽紧邻石台,周遭三尺之内,却千山鸟飞绝的一派寂灭,叶鸩离都怀疑苍横笛是不是悄悄洒了一圈毒虫粉,心中只觉得好笑,转眼四顾,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如避蛇蝎,或是怒目回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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