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消寂,微雪已歇,移到中天的冷月,像是蒙上了银纱织就的一缕青烟泛出朦胧光晕。
“我是怎么醒过来的?”薛蓝田双手环住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一双琉璃般的清澈双瞳看向舒少白。
“是宋先生为你施了针。”舒少白淡淡笑道。
“宋先生?哪个宋先生?”薛蓝田微微皱了皱没有,心中没来由的一跳。
舒少白笑意更沉,“宋涉川。”
“什么?”薛蓝田一下子跳了起来,有些语无伦次,“那个,他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什么?”舒少白似笑非笑地看着薛蓝田,浑身透着明知故问的味道。
“没什么,”薛蓝田心中暗暗叫苦,只希望宋先生没有把郁暖烟这个名字供出去。“宋先生现在在哪呢?”
舒少白看了看窗外月色,“这么晚了,你说呢?”
薛蓝田看看外面天色,轻轻打了个哈欠,“我睡了几天?”
“不多,两日。”舒少白故作轻松地答道。
薛蓝田怒了努嘴,轻轻晃了晃头,“才两日?我怎么感觉过了两年一样。”
“怎么说?”舒少白嘴角噙了丝笑,静静地看向她。
薛蓝田呵呵干笑了两声,“没什么,就是梦到很多东西。”这事情真的没法说,难道说她是碰到了自己身体的正主和正主已故的娘亲?这不是找死么。
舒少白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悠闲地继续看向她。薛蓝田被盯得面上有些微微的烧,“你怎么总看着我,你是不是太久没睡,这,有些问题了?”薛蓝田伸出食指,轻轻指了指头,一脸探寻。
舒少白若有所思一般地点点头,“说真的两天没合眼,真是有些乏了。”说罢,竟一头栽到了薛蓝田的榻上,阖上双眸,作势就要睡去。
薛蓝田一惊,“喂你干嘛?”
“又不是没有同榻而眠过。”舒少白没有睁眼,薄薄的唇一开一合,说出的话像是理所应当。
薛蓝田一时语塞,竟想不出该如何反驳,只得气急败坏道,“你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作势就要下床,没想到一只右手却忽然被舒少白紧紧攥在手中,挣脱了几下都没有挣开。“你是故意的”薛蓝田咬牙切齿,舒少白却依旧紧闭着双眸,只是嘴角勾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像在说,我就是故意的。
薛蓝田没辙,和衣躺在了他的身侧,面上虽是镇定,热意却沿着耳一路铺开。低头看着握着她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又甚是修长,通明的像是昆山冷玉。似乎感到了薛蓝田侧身躺下,便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拉来锦被一角,把她紧紧裹住,另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肩膀。
薛蓝田虽然平时少筋一些,但是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由得羞涩一番。不过后来想想,反正他已经睡着了,即便是装睡也是闭着眼。而且,这辈子恐怕就这么一次机会能这样近的靠着他了吧。遂不再不扭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枕上了他递过来的那截胳膊。抬首看向那张近在眼前的脸,清冷的眉眼微微阖着,凉薄的嘴唇轻轻抿着。不禁吞了吞口水,这张脸不动声色时都能这般,想着他刚刚对她盈盈的笑,那样子,唉,真是要命。
躺在他的怀中有一种别样的安稳,不知道哪家的姑娘那么有福气能够嫁给这样一位夫君。这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情啊。想着想着,薛蓝田便觉得一股倦意袭来,又沉沉睡了过去。朦胧间听到耳畔似乎有人在轻轻的叹息,“真是不知这样瞒着你,到底是不是件好事。可是,我真的输不起了。”
第二日,青白的日头映着窗外雪色,洋洋洒洒地照进窗来,薛蓝田幽幽转醒,本应躺在身侧的舒少白却不知去了何处。薛蓝田也未多想,只想着宋先生也在此处,便兴致冲冲地出门去寻。师徒二人两年未见,不知有什么变化了。薛蓝田细细装扮了一番,对着镜子照了良久,就是和舒少白在一起也没见过这么殷勤。
穿了身玉色暗莲纹的袄裙,湖蓝色的下裙上绣了枝素白月梅。裹上素白的披风,满面喜色。庭中满覆着昨日里新下的那场雪,整肃光洁,泛着盈盈素泽。遥遥的便见到一株白梅之下负手而立的一抹单影。还是那袭青旧苍劲的颜色,却比两年前多了一些沧桑意味。
“宋先生”隔了老远便听到清脆叫声,宋先生缓缓回头,看着不停挥手的那抹素色单影嘴角噙了一丝笑。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小人影,如今竟出落得这般标致了。十五岁,当年的灵素便是她这般的年纪。清秀的眉眼,如瀑的青丝,也会像她这般和他挥着手叫,师兄,我在这里。不得不承认她和灵素长得那样相像,除了鼻梁更为高挺外他几乎就要错认。
薛蓝田踏乱一地新雪,向着宋先生的方向奔去。宋先生笑意更沉“唔,过来让为师看看,近两年不见,小暖烟长大了。”
薛蓝田鼻头有些酸楚,她真的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宋先生。她以为一别之后这辈子都再也无法相见了。“先生,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两年你过得好不好?”
宋先生轻轻一捋山羊胡,淡淡笑道,“还不错,到处游历确实看到不少好东西。”薛蓝田抬着头冲着他傻乐,随后宋先生却是话锋一转,“可是,我怎么听说,你逃婚了?”
“啊?”薛蓝田的笑容僵在当场,面上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般,“那个,呃~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宋先生轻哼一声,无奈摇摇头,“两年不见,不知道医术有没有长进,这些本事你倒是长进不少。竟连逃婚都学会了。”
薛蓝田面上一红,低头扭捏道,“人家,人家医术也长进了。”
宋先生整肃一下衣袍,顺着廊柱坐到了亭中长凳上,缓缓道,“听说,你开了个杏林山庄?”
薛蓝田拣着亭中一角干笑两声,“啊?先生这都知道?”
宋先生伸出一只手,搭到廊柱上,清瘦的手指轻轻敲着廊柱,意态清闲。“徒弟都成杏林医仙了,为师若是还不知晓,这个师父做的岂不是太欺世盗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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