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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天际刚泛起鱼肚白,披襟窄袖一身鲜卑贵族打扮的慕容龙便立在阶前,远远眺望连绵的终南群峰。在他身後,留守神教与随行的高手分成两列,雁行排开。
左边一列以金开甲为首,他身著银白短衫,浓发散在脑後,骠悍中又带著久经战阵的沉稳;紧随其後的是灵玉真人,他的道袍已经换成本堂的青色,负手而立,神色淡然,但眼中隐约闪动的光,却有种嗜血的残忍;与两位长老相比,石蝎显得杀气外露,整个人就像他腰间的蝎尾钩,随时都准备与人命相搏。
白羽身材矮小,肤色黝黑,虽然貌不惊人,但潜踪匿迹,独闯禁如履平地的功夫却在众人之上。
右边第一位是青袍布履的沐声传,其後站著屠怀沉、白银、青铜等人,留守星月湖。
「叶护法呢?」慕容龙问道。
「叶护法正在给夫人备药。」
慕容龙点了点头。
昨夜叶行南施针之後,萧佛奴的神智略微清醒一些,但还时有反覆。以她娇弱的身体,本来需在中静养,可此去龙城来回数月,慕容龙无论如何也不愿与母亲分离这么久,於是不顾妹妹的泣求,叶行南的劝阻,执意携萧佛奴同行。随行的女眷除了母亲和妹妹,还有白氏姐妹沿途伺候,以及纪眉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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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花油多带不便,这些使完,途中购买即可。用前先将这些药粉掺入,不需太多,一刀圭即可,这些足够半年之用。此药安胎宁神,绝无他异……夫人秉柔弱,又卧床不起,血行不畅,又易感风寒,必须按摩不辍。若天气睛朗,可陪夫人出外散心,借景怡情……千万不可再受惊吓,夫人虽然芳华正盛,一旦动了胎气,後果难言……」
叶行南絮絮叨叨说著,将各种药物细细包好,递到紫玫手中。
紫玫把他的话一一记在心底,抬手接过药包,突然屈膝跪下,颤声道:「小女子年幼无知,以往多有得罪,求叶护法宽恕。」说著重重磕下头去。
叶行南手忙脚乱地扶起紫玫,「少夫人言重了,快请起来。」
紫玫牢牢跪在地上,仰起娇美绝伦的花靥,含泪道:「叶护法对我的爱护,小女子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此去龙城,一别数月,有几件事还求护法费心。」
「好说好说,我答应我答应,别哭,快起来吧。」叶行南呵哄著说道。
「一个是我嫂嫂,她双目失明,又被锁在殿外,风吹日晒……求护法慈悲。」
「嗯嗯嗯,这个,主……我来想办法。」
「一个是我大师姐。她神智已失,手臂又有残疾,还求护法照料。」
「可以可以,我派人照看。」
紫玫声泪俱下,「还有我师父……她四肢俱废,又被穿骨勾筋……求护法……」
叶行南踌躇起来,昨晚诊治夫人之後,主曾特地交待过雪峰神尼。不管会疯会傻,无论如何使用什么手段,都要首先击碎她的自尊,让神尼沉浸在欲中无法自拔,变成一头不知羞耻的兽;其次是要找出办法来汲取她的功力。主言犹在耳,但一看到少夫人乞怜的眼神,叶行南心一下子就软了。
紫玫哽咽道:「玫儿知道主命令不可违背,只求叶伯伯垂怜……保住她们的命……」
保住命并非难事,叶行南低叹一声,搀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请少夫人放心,在下尽力而为……」
萧佛奴、慕容紫玫、白氏姐妹、纪眉妩,一众花枝招展的女子莺莺燕燕上了大车。沐声传心下不以为然,但想到自己少年时也是一般,他只是苦笑一声,拱手苍声道:「祝主此去旗开得胜。」
身後的屠怀沉等帮众齐声叫道:「祝主旗开得胜,我星月湖威震天下!」
慕容龙朗然一笑,踌躇满志地昂首向天。
远处一只矫健的雄鹰冲天而起,飞出群峰合抱的山谷,将无边的山河笼罩在自己的巨翅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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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终南北麓下山,沿渭水向东,经过潼关天险,五日後便可到达洛阳。」金开甲扬鞭指向远方,「然後从洛阳一路北上,经长平、上党、襄国、赵郡、上谷,到涿郡之後,再朝东北经渔阳、白狼,即可到达龙城。」
慕容龙笑道:「如此听来龙城像是远在天边,苦寒不毛之地。」
金开甲笑道:「二十年前属下曾去过龙城。其地远非苦寒,而且是三燕故都,甚为繁华。四周沃野千里,民风强悍,远非中原可比。」
慕容龙闭上眼睛,悠然神往,「我慕容氏崛起龙城一隅,百余年间便称雄天下,四建燕国。祖宗皇图霸业,雄韬伟略,令後人追慕……」他霍然睁开双目,眼中燃烧著无穷的雄心壮志,「身为慕容氏子孙,我慕容龙必要重建基业,复兴大燕,不负祖宗血脉!」
慕容氏英杰辈出,百年间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金开甲身为匈奴族裔也是心下佩服。
灵玉淡淡一笑,他对女人的兴趣远比争夺天下要大,但主有此雄心,他也愿尽力辅佐,於是纵马上前,开口道:「如今天下分崩,北方周、秦、凉、夏四国割据,宋国占据江东,郑国独守巴蜀。神教位於周、秦、宋、郑四国之间,不知主从何处下手?」
慕容龙道:「以长老之见呢?」
灵玉沉吟道:「宋国秉承华夏衣冠,虽然兵弱,但难为主所用;郑国偏据一隅,因地势所限,纵然取而代之,也难有作为;周国国势方盛,与柔然联姻後已无後顾之忧,如今正秣兵粝马意图西进;秦国北邻柔然、铁弗、突厥诸部,屡经兵祸。去岁又遭大旱,日前与周国在潼关一战,虽然苦战未失,但国势已然动汤。主若趁机起兵,西入长安,大事可成。」
慕容龙笑著摇了摇头,「不。我要先取周国。」
灵玉一番分析入情入理,没想到主却选择了最难起事的大周,不由满腹疑问。旁边的金开甲却是心下了然,得知慕容龙身世之後,他就知道主绝不会放过周国。
周帝姚兴本是燕国重将,十六年前正是他的突然反叛才使燕国毁於一旦。除慕容龙被星月湖掳走,皇妃萧佛奴由近卫救出以外,其他慕容氏皇族尽被屠戮,如此血海深仇,怪不得主会念念不忘。只是成大事者怎可以私仇为先……
慕容龙看出两人的疑虑,缓缓道:「灵玉长老对各国情形了如指掌。若要在秦国起事,自然轻而易举。但我若占据长安,秦国如今的困境,也就是将来大燕的困境:一是北方诸部的威胁,二是周国的威胁,最重要是当地的饥荒。接下那么个烂摊子,百害而无一利。」
灵玉真人与金开甲对视一眼,均觉主所言有理。
慕容龙苦笑道:「我星月湖虽然称雄武林,但若要争夺天下,只能算是乌合之众。没有一年时间训练部伍,单靠各堂帮众与秦军作战……」
金开甲神情渐渐凝重,江湖人士的彼此争斗与行军作战可是大相迳庭。现在起事,确实之过急。
「周国看起来兵强军盛,也并非没有可趁之机。姚兴本是汉人,虽然外联柔然,但对境内的异族却大加排斥。如今周国境内汉人不足半数,各地又堡壁林立,结寨自守——不过是建在流沙上的强国罢了。」
灵玉长吁了一口气,点头道:「主见解极是,属下难及。」
慕容龙看著群峰之上的浮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楚,「这都是朱邪护法教我的。」
「哥哥……」紫玫从车窗探出头来,焦急地叫道。
慕容龙连忙拨转马头,「怎么了?」
「娘……」紫玫话音未落,慕容龙已经离鞍而起,飞身掠入大车。
紫玫拥著母亲,惶急地说:「娘又病了!我都说不让娘出来!」她急得眼泪汪汪,一个劲儿地埋怨慕容龙。
萧佛奴脸色苍白,偎在女儿臂中,艰难地喘息著。
慕容龙连忙接过母亲,一边在她背上轻轻拍著,一边道:「娘,怎么不舒服了?」
正说间,萧佛奴细眉拧成一团,喉头呕呕作响,却没有吐出什么东西。
紫玫一掀车廉,便欲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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