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事的官可不比丁一这么得来的,他是考取秀才再中举后进士,一步步爬到这官阶,心里亮堂得很:承认吹牛是丢脸,比被弄进去东厂或是锦衣狱里十八般酷刑从头消受,从无招出有再抄家杀头流徒强多了。丢脸?丢了还可以赚回来,要杀了头可就接不上去了。
那位东厂的颗管事也是个趣人,当即又说道:“信口开河无中生有,你以为自己是御史可风闻奏事么?再说了,你说没有结党营私就没有么?你说是吹牛就是吹牛么?等一会跟咱家里去了,你再慢慢说吧,刘主事,你觉这般可好?”
刘主事那张俊脸扭曲得怕人,丁一感觉这厮下一秒随时需要急效救心丹的模样,可惜这大明朝哪来的急效救心丹啊?却听那刘主事喘息着如同跑了几十里路一样,背后官袍竟在这天气里看出明显的湿渍,这真是汗流浃背了,只听他说道:“本官与你们无怨无恨,何必苦苦为难于我?”
这回不止丁一,刘铁站门外都张大嘴为之绝然。
怪不得这厮在吏部混得不好,看来也没什么人缘!
这是什么眼神啊?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位东厂的颗管事,是在讨好丁一才来向刘主事发难的,便是要求饶也该向丁一输诚才对,你跟这位东厂颗管事说话有用么?这人能做到这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上来的。
不过丁一终究不是刘铁这半大小孩,回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无他,皆因东厂两字实在太过可怕。这位刘主事明显就是恐惧之中乱了分寸,失去正常的分析和判断能力了。否则这人就算再呆,毕竟能爬到六品主事的位置,也不可能象他表现得这么无能。
“算了。”丁一冲那颗管事开口道,“刘主事只是说笑罢了。”他可不想一会这厮心肌梗塞猝死在这里;或是无端跟文官系统结怨,被认为阉党分子,那他跟首辅求来的这官,也完全没有意义了,“读书人,说得兴起,难免艺术性的修辞,你懂吗?难不成你去拘李太白,说他的头发怎么也没有三千尺么?刘主事你别怕,你我纵有私怨,丁某也绝对不会坐视厂卫给你罗织罪名!何况方才不过一场玩笑罢了。”
“对,对,玩笑!”刘主事听着丁一替他说话,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总算安定了一些,连忙随声附和起来。
丁一又示意刘铁再取了两锭银子给那刘主事,原以为他是不敢收的,谁知看了银子这刘主事跟狗见了骨头一样,全然不顾先前还吓得汗湿重衣,连接接过揣在怀里,不过这回倒是没敢再索要,直接告诉丁一他的迁升文书批了下来,宛平县县丞兼着四夷馆通译。
当刘主事惊魂未定地离开以后,那个东厂的颗管事却笑嘻嘻地对丁一说道:“侄少爷,这官当不得啊。”看见丁一没有如王山、王林一般大怒,这胖管事倒也放下心来,他可以不提醒丁一,但后面要被王振知道了,什么后果就不说好,所以看见了这事他只能开口,万幸这位被王振看重的丁秀才,不是和王振那两个亲侄子一样的脾性,“这宛平县可是归属顺天府的。”
丁一再怎么不懂这大明的官场,有一句话还听说过的:前生作恶,今生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因这话基本不论哪个年代都是适用。县令本是百里侯,但如果县治正好于府治所在之处,例如宛平县,那么这宛平县令必定当得憋屈了;而如是这府治又正好在布政司衙门所在之外,那县令头顶上不单有知府衙门看着,还有布政司、按察司等等衙门横于上头,那真的就不是憋屈了,而是一举一动无数上峰眼睛盯着,简直是如履薄冰了。
这宛平县不单是正在顺天府城,而且顺天府不就是京师么?
这可比省城更麻烦,随便一个官儿都比知县大吧?上峰衙门比省城更是多出无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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