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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脸上露出一抹欣喜,厉怀琮却是脱口道:“不行!”

“大哥把你托付给我,我必须保护好你的安全,而且这个时候你身体不方便,怎么能出去,这些狗仔子可没那么客气,万一伤着了你怎么办?”厉怀琮断然否决。

梅芯等他说完,才说:“我不是一个人出去,你可以让人护着我,只是由我来吸引一下那些人的注意,也不是去干什么危险的事,只要你们车子脱身,我也会进老宅,不会受伤的。”

她目光中露出几分坚持:“姨奶奶等不得,这是我唯一可以帮她的。”说完她不等厉怀琮反应,已经动手推门出去了,而她一推开门外头就挤挤攘攘的涌上来一群长枪短炮,纷扰的问题接踵而来。

那些问题有些用的是英语,有些是马来语,有些大概还算替她考虑用了夹生的国语,这样一股脑的问过来,闪光灯几乎把女人的眼睛都要闪瞎了一样。

梅芯几乎是凭着一股子孤勇走出车子的,她这个人平时处在的世界大多数时候都是平淡,即便和厉怀璧在一起,后者也尽量刻意的给她营造一个平淡宁静的气氛,所以女人其实并没有太多应对突变的急智。

尽管姨奶奶很多时候和她一而再强调过在厉家做女主人的辛苦,但是有男人前面挡着,女人的世界是和平的,她这个时候想到的不过是挂心姨病情,所以多少是鲁莽的,她怕厉怀琮会因为保护她而反对,所以她先做了。

结果这么一出来被闪光灯一闪,那么多的人蜂拥而来,她心里不可谓是不怕,可她这会儿是没有退路了,看着车子慢慢滑出人群,显然记者们把注意力成功的吸引到她身上。

她的心渐渐有些平静,耳朵边那些纷繁复杂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她反复的听到那些人问的问题无非是一些同样的疑问。

厉太太,您对嫁给厉先生有什么样的感想。

厉太太,您此刻对厉氏财团面临的突变有什么样的想法,是不是会后悔嫁给厉先生?

厉太太,您这会儿有什么打算?

厉太太,厉家是不是……

她有点茫然的看着这些陌生的人群,虽然有厉家的保镖出来阻挡着这些人靠近自己,可是那么多人推搡着,总是难免会有些触碰的,那种力量令人感到害怕。

她万分想念身边那个强大的力量。

可她知道这个时候他不在,她也不能时时刻刻总是求助于男人,她是独立的,就像姨奶奶说过,厉家的女人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不能什么都依靠别人。

她想到男人,想到姨奶奶,想到肚子里的小东西,那股子燥乱不安的心情开始慢慢的镇定下来,她的脸上露出一股寻常可见的冷漠。

她冲着那些人笑了一下,虽然并不是很所谓典雅大方的笑容,可她并不是很在意,脑海里想的是她以前学过的,用一种发散的视觉涵盖周边的所有目光,即像是在看着某人,又实际谁也没有看到,她只是让自己努力镇定,然后微笑开口:“我,很感谢大家的关心,谢谢。”

她突兀的开口让周边纷扰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因为这个女人被她的男人保护的很好以至于外界很少能直面接触这位,人们都是好奇的,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可以让赫赫有名的厉先生如此青睐呢?

所以她这时候的开口让人们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好奇,都想听听她要说什么,于是纷纷把话筒举高,凑近。

而女人这时候脑子里想的是该如何做以表现的不要那么紧张,其实她确实是紧张的,表现在脸上固然是冷淡的,这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味道,她斟酌了许久,仿佛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仅仅又吐露一句:“厉先生和我很好,至于厉氏财团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所以也没有办法回答,只是我依然要感谢各位的关怀的,如果还有什么要问,等厉先生回来了,他会给各位一个答复的。”

这段话虽然长,不过大半是以前在姨奶奶跟前学得一些冠冕堂皇的回答,听起来很好听,等于什么也没说那种。

保镖护着她要往里走,她这么冒出来说这样一句显然是不怎么让人满意的,好不容易逮着她岂能轻松放过,有人就大声问:“厉太太,你现在一个人出来,是不是厉家对你有什么不满?厉氏的事你说不知道,是不是代表厉先生对你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好呢?你和厉先生的婚姻是否存在问题?”

梅芯的脚步顿了一下,她回头在人群里扫视了一眼,看向那个大声问话的人,她只是看到一张张兴奋的,好奇的脸,所有人的目光里都是一种探寻,同情,或者略带讥讽,这给世界总是有太多人喜欢探究别人的秘密,尤其是像厉家这样平时看起来高深莫测的高门大族,窥视给人一种私欲的满足,而这些窥探的人便是他们的前哨。

所以面对梅芯的目光,对方并没有退缩,相反带着一种蔑然的笑,并没有太多的客气,想来这个时候梅芯如果生气不快,想必是大家乐见的。

而女人的神情渐渐露出深思,她侧转了身,将脸直面对向这些人,神情带上了一丝严谨:“我不知道这位先生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我想任何家庭任何夫妻,无论高高在上还是平凡的家庭,都不会没有问题,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和我的丈夫很幸福,因为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只要我们彼此相爱,无论什么样的问题,我都会和他过下去,一生相伴。”

这虽然不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的说出来,可面对这么多的陌生人阐述内心却到底是第一次,在说的时候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神情是略带羞涩的,可是因为这种表情,让人觉得她的真实,她脸上的红晕以及漆黑的眼睛里闪耀着的光泽,都说明了她此刻的幸福。

可偏偏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继续问:“厉太太,您的出身和厉家算起来是高攀了的,会不会在这个家里觉得受到排挤?你会不会有怨言?您走出来是不是准备要离开?”

梅芯垂下眼皮,又抬起来,浅淡得道:“你说得对,我确实有时候会觉得,我非常幸运,”她莞尔笑了一下,五官并不是绝美却在这一刻,显现出一种润泽的光芒,这让她整个人显得明亮起来:“我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有怨言?我想要做的,是和我的先生好好的走完这一生,即便真的是高攀,我也觉得至少在人格上,我的先生给了我足够的尊严,他让我相信,我们在爱彼此这点上,是平等的,仅因为这一点,我很感激,也终身难忘,他给了我一个广阔的世界,让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他给与我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所以,我不会离开我的丈夫,不会的。”

她说的很慢,试图尽量不要出现什么错误,只是内心有感而发,话语的连贯到最后不需要再过多的思考,她是真诚的,她不会像那些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那样用华丽的辞藻去修饰自己的感情,只是这份真诚给她的话语里染上一份色彩,令人感动。

“那你为什么要出门呢?”可偏偏就是有人不愿意放过她,又逼问。

“她是来接我的!”女人还没来得及接话,在人群后突然传来一阵低沉浑厚的声音,突兀压过噪杂,如同一声惊雷,骤然响起。

众人愕然回头,就看到男人正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辆劳斯莱斯前,修长挺拔的身影散发着高位者的威严,却在如海的目光里透出一种深邃广袤的意境,越过众人,直直看着女人。

他谁也没有搭理,迈步朝着女人走过来,而他身上散发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让开道路,眼睁睁看着高大的男人畅通无阻的走近了女人,毫不掩饰的揽住他的妻子,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虔诚的吻,彼此深深看了眼,然后抬起头,看向所有的人:“感谢各位对鄙人以及内子的关怀,大家辛苦了,想必该问的,也都问了,希望今天的收获令各位满意,也希望各位容许我和我的妻子能有一个私人空间,以弥补鄙人对内人的歉意,让她身怀有孕还出来迎接我,诸位还有什么问题,等明天的记者会我会一一回答,现在请许我告辞。”

厉先生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就是在各位记者也都是了解这点的,而这会儿男人难得的温和显然是出于对身边女人的在意,这就越发难得了,所以即便这会儿心里头猫抓一样,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厉先生就这么堂皇的揽着女人的腰,在众保镖簇拥下,走进车子,然后咣当一声,大门关起,隔绝了喧嚣。

第一百零六章 番外七 医院再会

走回老宅院子的时候,跟随着两个人的保镖就被男人散去,长长甬道上只有男人和女人二者,一时变得安静了许多。

这个时候男人才突然停下来,他站在女人面前低头静静看着她,他的这种沉默带着一些看不透的深邃,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女人。

通常男人这样的沉默总是会令人觉得压力,而女人虽然了解这个男人不会对她怎么样,依然也会有些忐忑:“你回来了?外头的事解决了?姨奶奶不太好,我们一会过去看她吧,哎……”

她正试图用什么话头来转移此刻的凝滞,而话没有完就被他的吻吞噬掉了后面的话语。

在一个缠绵而又长长的吻里,男人由攻伐决绝的迅速逐渐变得缠绵柔长,那吻就像温柔而和煦的风,牵绕着她的唇舌蹁跹着,起舞着,然后如同窖藏的醇酒,开始变得芬芳而深沉流连。

鼻端有那熟悉的香氛伴随海潮一样新鲜的香味,女人从愕然到顺服,闻着那令人陶醉了的馥郁,逐渐放软了身躯,任由对方将自己化成一片绕指的柔软,陷入到钢筋铁骨里去。

老宅里的花,开的如火如荼,五颜六色的装点在四周,像是含羞的观众,迎风摇曳,酡颜如醉。

很久很久之后,男人才仿佛意犹未尽的结束这个吻,然后才慢慢放开,捧着女人的脸却没有放开,抚弄着她的脸颊,眉眼,五官流连,喉间有一种低沉的太息隐隐约约的,听不太清:“有人说我很幸运,确实……”

女人没有听明白,微微吊起眉梢:“嗯?”

男人也不解释,只是笑了下:“你说的很好,谁教你的?”真诚是这个世界绝佳而濒临灭绝的美德,女人善良的本质在这个世界多么的可贵,当他坐在车载电视屏幕前看到被切换过来的画面时,不仅他,就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位商务要员也叹息过:“令夫人挺难得,厉先生,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阅历丰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什么样是老辣什么样是纯真一目了然,梅芯面对镜头的紧张和面目的僵硬别人看不透,他们可是一双利眼。

可即便如此,面对这样的刁难和委屈,一个女人没有退缩,而是尽她本能的在努力维系自己的幸福,这本身就比许许多多人要难能可贵的多。

他的女人在这么大庭广众说爱,比大多数人都要难,因为男人知道她是如何的内向,可当面对危境时她没有选择龟缩逃避,那些质朴的话听在耳朵里比世界上任何的音乐都要悦耳,这是一个男人可以得到的最美的感情。

纯真而不掺杂的爱,确实难得:“是的,我很幸运。”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女人并不知道男人想什么,也没听出男人话语的调侃,倒是紧张起来:“我是不是说的不对,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姨奶奶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说出真相,是不是不该那么说?”

男人摇了摇头,吻了吻她的唇:“不,你做的很好,非常好,恭喜你,明天你会上头条,”他笑了下,那笑意充斥在这个看上去俊美犀利男人的每一寸脸庞:“我想不会再有人轻易说你,我们在爱情上,是平等的,我该谢谢你把我想的那么美好。”

这么美好的感情和诚挚的话语,如果加上刻意的宣传,会是极好的童话,这是厉氏的光环,一个让人转移注意的绝佳机会。

当然,这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而这一刻他更在意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听到的这些不可重复的语言,很多时候他都知道在情感上,女人是被自己强迫接受的,这种不对等造成的是男人始终在对待女人的态度上处于强势,因为他不容许女人产生别的想法。

不过今天他确定,无论再发生什么,他的女人是属于自己的,完完全全,这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甜蜜和愉快,一个男人,事业有成,别无所求,一生再有一个挚爱,那么他确实可以说是圆满了。

女人则有些不明白的看着他,那种略带忐忑的眼神令他心中一动,弯腰把她抱起来:“累不累?我们进屋去?”

“可……姨奶奶那……”女人不放心的问。

“有阿琮,姨奶奶想必更希望他陪着,”男人大步流星往里走,随口道:“别想了,你该多想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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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总是一个令人不快的地方,至少厉怀琮是这么想的,他一向不太喜欢医院的气味,因为很小的时候他身体不太好,总是被安置在医院里,手臂上扎满了针眼,鼻端总是充满消毒水的味道。

可他这几个月总是不得不待在医院里,因为姨病,院方说她年岁大了,器官都在衰老,几个月前的急症让她体内的元气更是大大的衰弱,离不开监护器,而大哥又要花更多时间去陪着随着月份增加反而开始怀孕反应的大嫂,于是乎厉怀琮这几个月就开始医院陪护的生涯。

大哥下了命令要他看护姨奶奶,虽然他并不是情愿的,这话也不全对,他不是不孝顺,可他心中有结,而大哥的话却是家里的圣旨,除了姨奶奶外,他如今是人家手下败将,那就容不得他反抗,而他拉不下脸面和姨奶奶像以前那样相处,总有些不自在。

他站在医院长廊的天窗下,走道这边有两边的玻璃将外面阳光透射进来,显得雪白而宽敞,他拿出烟,放嘴里准备抽一支来缓和一下这些天的不痛快。

“喂,这里不许吸烟。”冷不丁身后冒出个声音,一把将他嘴里的烟抽走,然后训斥:“这位先生,我看你也挺有身份的,怎么这点常识都不懂?”

看了眼对面双手叉腰有些嚣张的小护士,那张熟悉的脸庞倒是依旧如同前一次一样的胆大鲁莽,没来由那满腹的不痛快寻着个诡异的通路痛快了起来,嘴角撇了下令他俊美而温和的笑隐藏着些许的危险:“这里好像是禁烟区以外吧,护士小姐?”

对方愣了下,有点意外的看了看四周,然后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那小动作让头顶的护士帽耸了下又一下,古古怪怪令人发噱,不过本人却没注意。

厉怀琮不动声色看了眼这个动作,神色慢慢变得有些低沉,垂下眼帘令他显得有些哀沉:“我只是想缓解一下,这些天我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心里有些不舒服,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也知道在这里抽烟是不好的。”

后者看到他一下子情绪低落,又言辞很诚恳,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挂了几分同情:“哎,那个,也不是啦,对不起,你也是心情不好,是我不对,这儿也不是禁烟区,你抽烟吧,那个,你是那位老太太的家属啊,呵呵,那你抽烟吧,我不打搅你了。”

“可以陪我坐一会么?”厉怀琮突然开口,仿佛没看到对方抽身要离开的意图,神情带着一种落寞,这让他温文尔雅的俊逸里有些忧郁的美感,这情形,显然让谁都不忍心拒绝。

对方显然也没能拒绝,倒是有些慌乱和受宠若惊:“啊,啊,好的呀,我可以陪你坐一会,你想说会话?我很乐意的。”

说完一屁股坐下来,还站着的厉怀琮闪过一抹愕然,然后才恢复了神色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沉默的气氛在两者间游荡,后者三番四次偷眼瞧了几下,看到厉怀琮正襟危坐着的样子,似乎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琢磨了半晌,说:“那个,你不要太担心,老人家都会有些三灾五病什么的,这里的医疗条件挺好的,你放心。”

厉怀琮仿佛心思不定,过了会才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女孩看他心神不定的样子,还以为他还在担心,脸上又纠结了会儿,从口袋里头掏出一个红色的结递过去:“这是我从佛寺里求来的,听说很灵验的,我本来想回国带给,不过一时半会也回不去,给你吧,替老人求平安,真的很灵的哟。”

厉怀琮捏着手里大红色的中国结,上头带着些微香火气,这味道有几分同姨奶奶房间里常年燃烧着的香味相似,悠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用指腹摩挲着:“既然是给你,我不好夺人所好,还是你自己用吧。”

女孩推回去:“没关系,我还能去求呢,我要在这里待上几个月,总会有机会再去求的。”

这时候厉怀琮像是有了些许兴致,问:“你不是这的护士么?”

“啊,我是从中国来的,和这里的医院交换学习,已经来了两个月了。”对方笑眯眯回答。

“嗯,你的马来语不错。”厉怀琮点了下头。

后者听了有些奇怪:“咦?你怎么知道?我有说过吗?”

厉怀琮并未回答,反而问:“你叫什么?”

“这的人都叫我小翼,你也可以这么叫,是我的小名。”女孩莞尔笑着,脸上有一对笑起来很好看的酒窝,这个姑娘显然很喜欢笑,而且一笑起来,那一对梨涡便如同鲜花,隐约绽放在青春靓丽的容颜上。

“那位老太太是您的奶奶吗?”小翼又问。

略略怔忪于那笑颜里的厉怀琮晃了下神,对于这个问题他含糊的答道:“……算是吧。”

第一百零七章 番外八 新旧延续

“啊?”小翼觉得面前这个人的回答很奇怪,也许是因为语言用词的关系听岔了:“不是吗?”

厉怀琮的晃神只是一瞬间,很快恢复了他一惯的温文,嘴角挂着笑看起来完美一如最初:“不,是的,她是,我们家的老奶奶。”

小翼依旧觉得这话很奇怪,可后者显然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话题,倒是对她更多关心:“你也是国内来的?我的大哥新婚妻子也是,好像也做的是你这个工作,也许你们认识。”

小翼被他的话说笑了:“中国有成千上万的护士,怎么可能我会认得?不过难得能碰上同行呢,能认识一下也好,她会来么?我看老人家在这里住了有几个月了,别人都没你来的勤快呢。”

厉怀琮撇撇嘴:“我大嫂怀孕快生了,也许等她生的时候,你会看到她的。”

“阿琮。”他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有一对男女慢悠悠走过来,女人身怀六甲,行动有些迟缓,身边的男人高大俊美,小心谨慎的揽着她。

正是梅芯和厉怀璧。

看到他们两个,厉怀琮从座位上站起来,坐在他身旁的小翼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在身边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古怪。

她无法去形容这个表情,因为它相当的短促,短促到让人觉得那是错觉,然后看他神情平淡的起身迎接,笑起来的脸虽然比走过来的那个男人要稍稍逊色些,差了些犀利,少了些威严,却自有他的典雅高贵。

这是一个出身良好举手投足都很完美的男人,显然对面走过来的也是,这一家子看上去都是大家族里出来的,气质很高贵,像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人,大概就是那种贵族子弟吧。

小翼心里掠过几分赞叹或者是艳羡,只是她有一种敏锐,却能体味到些许不对劲,那个完美的优雅的壳里,也许包裹着的灵魂并不是那么的美好。

嗯,也许只是她百~万\小!说看多了太敏感吧,相依为命的奶奶总是说,我家的小囡啊,鬼灵精怪的嘞。

她看着厉怀琮迎上去和那一对夫妻打招呼,然后又对她招了下手:“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同行,大嫂,这个是照顾姨护士,小翼。”

梅芯冲后者温和的笑了下,小翼对这个看上去温婉柔顺的女人一眼就生出几分好感,看她捧着肚子,自动自发过来搀扶:“你好夫人,我扶你坐下吧。”

梅芯笑了笑:“谢谢。”顺着她手坐在椅子上,而两个男人顺着女人目光跟过去了会儿,收回来,站在不远处,厉怀璧瞥了眼,冲着厉怀琮似笑非笑:“挺不错的小姑娘。”

厉怀琮垂下眼皮,摩挲着手里的中国结,口气却有些冷:“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男人皱了下眉:“姨奶奶还病着,而且,她可不是一个可以让你玩的。”

厉怀琮嗤笑了下:“大哥,你好像管得有些宽了吧,是不是太闲了?要是闲,姨奶奶这还是交还你吧,这担子我可挑得有些累了呢。”

厉怀璧沉默半晌,目光不离女人,却道:“我想姨奶奶更喜欢你陪着。”

厉怀琮口气有些冷:“大哥这么说不觉得有点一厢情愿?我可不认为我能在姨奶奶心里比得过你呢。”

厉怀璧收回目光,看向弟弟:“你什么时候才能够真的了解姨奶奶?到现在,你还这么想她吗?”

厉怀琮避开对方的视线,低头看着脚下:“我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吧。”

厉怀璧盯着他的脑门半晌,心中微微叹口气,一个人身体的病也许好治,内心的症结,却是最难化解的。

这么久以来吊着老人一口气的事,恐怕却是有可能成为她终身遗憾了。

即便他能化解十几亿资金的危机,恐怕也难解开这个心魔。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坐在那里的小翼惊呼了下:“夫人,你没事吧。”

梅芯的呻吟随之传来,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厉怀璧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抱住她:“怎么了?”

这个时候梅芯的脸色稍稍缓解,努力微笑了下:“好像,好像是要生了。”

男人咯噔了下,这时候厉怀琮也疾步上来:“怎么会?不是说还有两个礼拜么?”

小翼这时候道:“提早和延迟生产也是常有的,别急,头一胎生产时间很长,我去叫医生,你们等一下。”说完她立刻站起来就跑。

男人也顾不得别的,把女人搂在怀里低声哄,厉怀琮这个时候倒显得有些多余,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

而这时候,迎面跑过来一个护士,看到厉怀琮一脸紧张:“厉先生,快,医生让我来喊您,老夫人的病情有变化了。”

厉怀琮神情一紧,看向男人,后者也听到了,这时候抬头看他一眼,点了下头:“你先去,我安排好你大嫂就过去。”

厉怀琮没再说什么,跟着那个护士疾步而去。

他这边赶走,那边产科的医生已经被小翼带着过来,厉先生在这里是有头面的人物,这家医院也是大马第一流的,梅芯的产检都是在这做的,对于她,院方是熟悉的,也没有发生什么慌乱,只是在简单听诊了下后,让随行的护士推着梅芯准备进产房。

厉怀璧自然是跟随一起进入。

而这个时候在病房另一头,姨监护室,老人的病情却是突然开始恶化,厉怀琮站在落地的玻璃门外,看着里面的医护人员神情严谨的忙碌,老人的身影几乎被埋没在被褥仪器中,只有那略显杂乱的波形在显示着生命依旧顽固的存在着。

他这个时候觉得有种百感交集的滋味,慢慢爬上心头。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小护士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小声的说。

只不过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安慰是那么苍白而无力。

所以在看到男人无动于衷的时候,她又说道:“我奶奶说,每一个生命都是一个轮回,当她走的时候我不应该哭,因为她总会在别的地方和我再一次相遇,生命都是这么兜兜转转的,所以我们要学会微笑着面对。”

她点点头,试图用动作加强这个语言的确定性。

“小翼,干什么呢,快进来帮忙。”里头有人喊。

然后小翼匆匆忙忙的跑进去,临走还不忘了回头安慰:“别担心!”

厉怀琮愣愣的插着双手站在那里,里面忙碌的世界隔着玻璃显得有些疏离,听不到声音的世界像是默片,而一切又都是那么的真实。

他平白生出一种荒唐的感觉,那里面的女人一生强势,左右着厉家老少,他从来都觉得他这个奶奶是不可能倒下的,即便他在这个地方守候了几个月了,可依然心里存在着一种不相信的感觉。

似乎总有一天,那里的老人会像上一次那样,再在所有人不经意间又悄然站起来,重新掌控着厉家,依然做她那个呼风唤雨的老太太。

而不是应该那样羸弱苍白,任人摆布。

就在他站在玻璃外神魂不知的时候,仿佛感受到什么,厉怀琮看到白色人群里躺着的那个老人微微睁开了眼,那双苍老遒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浑浊,它似乎寻找着什么,然后定定看向玻璃外。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忙碌突然之间停了下来,那些杂乱的仪器被陆陆续续拆除,有些人撤出来,其中就有刚被招进去的小翼,她迎面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深沉:“厉先生,病人请您进去。”

厉怀琮将刚才一切看在眼里,这时候眉头皱了下:“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众人的目光闪烁着,对于这个看起来一直都挺斯文和气的人这会儿发出来的戾气凭空生出些胆怯,只有小翼缩了缩脑袋,还是鼓起勇气:“是,病人自己要求的,她的意愿我们不能反对,您要不进去劝劝?”

厉怀琮眉头紧锁,但是这会儿可没功夫和小丫头磨,径直走进去,看着陆续从里头撤出去的人,再看看姨奶奶,不认同的说:“您这是干什么,他们在救您的命。”

姨奶奶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定定瞧了会厉怀琮,等到房间里别的人都走了,剩下他们二人,才在她金紫色的面皮上浮现出那种熟悉的笑,略带狡猾的微笑:“人生有寿数,我都到这岁数了,再不走,可该讨嫌了。”

“姨奶奶!”

老人虚弱的摇摇头,声音微弱却也坚持:“行了,我知道自己的事,那些人弄得我疼死了,反正是好不了的,折腾什么呢!”

厉怀琮不说话了,即便此刻濒临死亡,似乎依然谁也不能够左右她的意志,而起他也从来没有像他大哥那样,好歹能入过老人的法眼。

姨奶奶似乎并没有在意厉怀琮眼里的神情,只是问:“你大嫂生了没?男的女的?”

“你怎么知道……”厉怀琮愕然了一下,随即也懒得琢磨这老人究竟怎么知道女人会提前生孩子,只是摇摇头:“还在生,我不知道。”

“你去,问问,生了抱过来我看看。”姨奶奶不容分说的下命令。

厉怀琮径直反身走出去,门口,那小护士正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他,大概是好奇两个亲人这样的相处方式,也许是奇怪二者之间的态度,总之他没精神去琢磨这个女孩此刻的心思,只是急急赶到厉怀璧此刻所在的产房外。

产房的大门从里开开,抱着孩子走出来的助产士一脸微笑着对迎上去的男人道:“恭喜,是个女孩,五斤六两,很健康。”

初为人父的厉先生将红彤彤的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神情中的那种隐忍的激动,站在旁边看的厉怀琮隐约能够感觉得到,这样一个能够处事泰然的男人即便山河倒灌也不会有情绪变动,这一刻却是动容的。

生命延续,这是任何一个父亲都无法不动情的。

可他并没有心情去体会,只是上前说了一句:“姨奶奶要见孩子。”

厉怀璧看了眼,重新扭头吩咐在身边探头探脑逗弄婴儿的妙妙:“一会你大表嫂出来说一声,我带小东西去见姨奶奶。”

两个男人抱着厉家新的一代,跨过长长的走廊,重新踏入姨病房。

这个时候病房宽敞的光照正从南面的玻璃窗透射出绚烂多彩的光芒,那种锦缎般的色泽带着极近华彩的颜色,在姨奶奶病床前铺陈,老人一声不吭的躺着闭着眼就像已经长久入眠,而小东西在被带入病房一刹那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哭泣声。

那声音似乎把老人从宁静中唤回来,睁开眼,看着被递到面前的小孩子,光裸的额头映着那抹神采,红润的皮肤因为用劲哭泣而越发的通红。

这是一个健康而充满了活力的生命,一个新的生命。

“老爷,阿青没有愧对你。”姨奶奶对着这个啼哭的洪亮的孩子笑了下,喃喃的说。

然后她的目光扫过站在面前的两个高大俊美的孙子,目光最后定神在厉怀琮身上,些微的凝滞了会,再到厉怀璧面上:“厉家,交给你了。”

后者没有说话,而眼神里渐渐染上一抹沉重,以及哀恸。

姨奶奶却微微笑了下,笑容变得安详而宁静,这种笑容,是她这辈子没有过的,一个女人最后的美丽。

然后她慢慢闭上了眼,那笑容就凝滞在了她唇边。

“奶奶!”

“姨奶奶!”两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喊,只是这一回,再不会有人来纠正,或者斥责。

厉家最古老的一根柱子,在岁月中走入尘埃,新的生命在延续,新的故事在发生,而往事,如梦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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