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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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栋把自己那间窄小的东堂屋为收拾成了温馨的新房——用彩纸糊了天棚;把四周的墙皮粉刷了一遍;把土炕拆掉,换上了双人床;把靠床的东墙上贴满花纸;从陈村集上买了两张《小花》中的刘晓庆和《庐山恋》中张瑜的大幅电影彩照贴在了床对面的西墙上;还咬咬牙添置了一只由本村木匠用尽吃奶的力气而精心打制的三开门大衣橱。

为了铺上满意的红草席,韩家栋考虑再三决定亲自到十几里开外的金沟大集跑一趟。这天腊月初二一早吃过饭,他出去借了把卷尺,把双人床的长宽尺寸精心测量好,把卷尺揣在棉袄兜里,就要动身。听说就为了一张席子要跑那么远的路,坐在炕头上的韩母劝道:“明天就是陈村集,那里啥席子没有,大冷的天,非要跑到金沟去?”

“上集去看过,没相中的。——买上就回来。”韩家栋说完就离开了家。

冒着严寒徒步一个多小时赶到人声噪杂你拥我挤的金沟集,把几个卖席摊点全都认真打探了一遍,韩家栋这才发现,事情远没有他原来想象的那么简单。大小合适的看不上眼;看上眼的大小不合适;尺寸也合适,质量也满意,可惜上面令人遗憾地缺个双喜字。他一遍遍地挑,一遍遍地选,对摊主又是送笑脸,又是递香烟,怕的是惹得人家不耐烦。

“我说小伙子,你来来回回好几趟了,又是量,又是看,摸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不问价钱,你真可把我给弄糊涂啦!”韩家栋刚在一个摊点前蹲下,摊主就急忙开口问道。

“老人家,娶回媳妇不容易,就想买张中意的,贵点没啥。”

“这满大集的,就没看中一张?”

“嘿嘿,不瞒您老人家说,都有缺陷。”

“你想要啥样的?是旱地里长的高粱秸,还是涝地的?是甜的,还是酸的?是朝阳那面的,还是背阴的?是杂交的,还是普通的?说出来让我给你参谋参谋。”

“啊——还有这么多讲究呀?不用这么讲究!”韩家栋没想到摊主在故意拿他开涮。

“我编了一辈子席,即使黑夜里不张灯,编出来也没人能挑出半点毛病来。你说说,我的席到底有啥子缺陷?”老摊主兼老席匠,显然是个急性子兼直性子,对着吹毛求疵的买主开始不客气。

“大叔,俗话说得好,‘褒贬是买主’。”韩家栋一看摊主要发急,急忙赔着笑脸说。边说着,还又掏出香烟递上一支。

老摊主也不客气,接过烟去,掀起头上棉帽子的耳朵,把烟夹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作为答谢,他把身后独轮车上的一只马扎子递了过来。但他仍然固执己见:“不,我就想听听你的高见,也好让我这把老骨头见识见识。”

韩家栋接过坐具,稳稳当当地坐好,指了指身前一张曾看过好几遍的红草席,说:“说起来,您老人家的席子,不论做工,还是篾子的质量和颜色,真是没的说,连这字也很耐看。就是短点,差了有一拃。”

“不说你自己的个头高,却反过来头嫌我的席子短。没这个道理呀。”老席匠被夸得转嗔为喜,遂开起了玩笑。

“您老人家真逗。个子高矮是爹娘给的,改不了了。再说,那床也买好了。”

老席匠当然不理解,一张普普通通的红草席,在眼前这个即将成为新郎倌的年轻买主心里到底有多么重要,就又好心好意地劝说道:“席子这物什,小了用了,大了废了。短点不是啥毛病,完全能凑合着用。”

“人生大事,哪能凑合!”

“要不,你看这样行不,回去专门给你编一张,你到下集过来拿?”

韩家栋一听,这倒不失为破解难题的好办法,心里暗暗窃喜。只是初五晚上就要找人铺床,到下集可就晚了三春。他急忙开口说道:“老人家,您好事做到底,麻烦您回去就给我编,后天一早我就去您家里拿。”

“两天干不了,起码得三天。”

“您老想想办法嘛!就按这张席子的价钱,我再给您添五毛。”韩家栋说着,右手五指伸开,往前一伸。

摊主稍加琢磨,欣然同意。

等互相交代清楚,准新郎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回到家里,听说席子没有买来不说,还得过两天跑到金沟大南边的一个村子去拿,韩母一个劲地直摇头。

初四一大早,韩家栋骑着从别人家借来的自行车,去把红草席驮了回来。一到家,他便马不停蹄地提着卷成筒状的席子进了新房。把床上杂乱的被褥一卷,往床头根里的凳子上一放;提起站在地上的席筒往床上一撂,捏住上面系绳的头一拽,“呼啦”,委屈了一路子的席子,终于痛快地舒展开。他伸长了胳膊,抓住席子的边沿往怀里一拉,又猛地往床里边一送,仿佛鲤鱼打了个滚,把席子彻底翻了过来。往里一推,往床头一靠,嘿,不大不小,尺寸正好。席子一拃多宽的四个边全部是红色,而里边部分则是红白相间,当中就是一个大大的红双喜字。听说席子编好以后,那老席匠在他家的火炕上愣是熥了一整天才把它熥干,把他感动得几乎落泪。他一边弯腰低头用手来回摩挲着来之不易的红草席,一边咧着嘴笑。好,忒好啦!红得似熟透的樱桃,亮得像涂了一层新鲜蜂蜡,光滑得如同才买的绸缎。这颜色,这光泽,这做工,这手感,无可挑剔!他说着就像淘气的小孩子,一歪身子躺了上去,仰面朝上,闭着眼,双手放在身子两边,直挺挺地就这么躺着,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躺在这梦寐已久的红草席上,他那心里分明比吃了蜜还要甜……

在亢奋和忙碌中,韩家栋渴望已久的大喜日子终于来到了。

女儿临走的时候“哭嫁”,是多少年遗留下来的风俗。不论是不是把娘家看作火坑,巴不得早点跳出去,那都要表现出难忘亲娘的生养之恩,那怕装也要装出跟亲娘恋恋不舍而痛苦流涕的样子。当然,往常把“哭嫁”闹成“笑别”的也不乏其人。然而,打扮齐整的嫁娘韩翠玲并没有像围观的人们所预料的那样“扑通”跪在韩母跟前,给亲娘磕头“哭别”,而是面含微笑,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家门。

难舍难分的韩母老泪纵横,嘴里“妮呀,妮呀”地追了出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头也不回顺着狭窄的胡同往南远去了。

韩翠玲就这样出嫁了。

前来帮忙的男男女女,立马转换角色,接着开始准备迎亲,忙着赶制中午的三桌酒席。在南边厨房里烹制菜肴的两位厨师早已进入战时状态,自然不用多说,而在院子里劈柴火的、拉着风箱炖猪肉的、剁馅子的……更是热火朝天。韩家栋东转转,西看看,到那里都插不上手。他不停地问个别带手表的几点了。大家都理解他的心情,就纷纷笑话起来,说他“二十多年都苦熬苦等地过来了,难道就差这半天啦”。

韩明山的儿子韩振纲,一边洗刷着一大堆茶壶茶碗、盘子碟子、筷子勺子,一边对新郎嘱咐道:“家栋,夜里可要悠着点,不懂就早点找人请教,省得到时候摸不清机关,急得手忙脚乱,浑身冒汗,白耽误了好事儿。”

一个小伙子正在“咕哒,咕哒”地拉着风箱烧水,接着嬉皮笑脸地说道:“栋哥,你要是不好意思向别人讨教,那就干脆让我给嫂子上头节课得了。”

“没见过人××,还没见过狗‘拉秧子’猪‘打圈’!再说了,栋哥脑袋灵光,啥不懂?你们都是‘盲人盘算事儿——瞎操心’。”说这话的,是个眉清目秀得俊小伙,名叫韩振焘。他刚放下两只借来的条凳,也急忙凑起了热闹。他为今天的新郎,也同时为他本人公开正名,他们早已无师自通。

这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壮年,个个虎视眈眈,早就暗暗地摩拳擦掌,巴不得新媳妇人快到天快黑,闹房的时候好好露一手,狠狠地捞上一把。新郎在这里跟着凑热乎闹,还不是“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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