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用一块废旧塑料布裹起来的被褥卷,韩家栋从金沟坐上汽车到了泰城。 他赶到“北国之春”,本想把吴大嘴已再婚的喜讯告诉吴有爱,并劝她一定回家看看,以解赵兰香的挂念,并让胡搅蛮缠的吴长善彻底消除误会。然而,正像吴大嘴所探听到得那样,她的确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飘落到哪里去了。啥时候才能让吴长善还他个清白,看来只能得到猴年马月了。他怀着满心的失望,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泰城站,坐上了奔向省城的列车。
韩家栋自然不会想到,那天吴有爱见他如此薄情寡义,连声招呼也没打就偷偷溜走了,非常伤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一次次拿着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结果都是自取其辱。她百思不得其解,他姓韩的为啥对她一直冷若冰霜。多少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心当牛做马听她使唤,而自命不凡的他为啥却成了例外?难道他有病了就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他不近情理的表现,既让她伤心,也让她痛心。她终于决定丢掉幻想,不再固执地非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她怕韩家栋回去后会走漏了风声,随后便离开了“北国之春”,从此远走高飞。
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城镇村落、桥梁道路、山川河流、成片而碧绿的玉米、花生和地瓜地,韩家栋一直浮想联翩。
而今,他已是无牵无挂的人啦,既是漂荡在茫茫大海里的一只孤零零的小船,也是钻入云霄里的一只可以自由翱翔的云雀。他就要做一只不怕山高水远的云雀,不,他要做一只勇敢搏击长空的雄鹰,在天上不怕电闪雷鸣,在地上不怕豺狼虎豹。
那天早晨,他正在吃早饭,听到吴长善在大门外面破喉咙哑嗓子,像被狗咬着似地大声叫唤:“韩——家——栋,今天我就是豁上这条老命,也要和你搞个水落石出。你老实交待,你到底把俺妮给拐卖到啥地方去了?”
他慌忙跑了出来,急忙说道:“表大爷,您来啦!快家里坐,有话咱爷俩慢慢说。”
“谁是恁表大爷?你这个孬种,连个爹也不叫一声!看来真把俺的妮给卖了。你当俺都是傻子,点化俺的儿来回跑着玩。我跟你这个骗子没完。呜——呜——”吴长善说着,骂着,不顾老脸哭将起来。
他忙给吴长善解释,说好话,可吴长善的两只耳朵里好像全都塞满了驴毛一样,半句也听不进去。
韩振纲和徐芳两口,韩振焘和王香草娘俩,还有几个邻居,听到动静后,都急忙从家里跑出来,“呼呼啦啦”围住吴长善,七嘴八舌,劝他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吴长善见来了这么多人,不再担心韩家栋被惹急了会揍他,更加有恃无恐,开始指手画脚,历数韩家栋的种种罪行。说他未婚同居在前,拐骗妇女在后;说吴大嘴去泰城找他们回来明媒正娶,可他根本不领情,不管酒不管饭也就罢了,还差一点揍了他这个的大舅子;说他这次偷着回来,连丈人家的门也不进——丈人爹是晚的,丈母娘可是亲的;最可恨的是,他还点化吴大嘴又白跑了一趟泰城,耽误工夫不说,光路费就白白花了好几块啊——想起来就让他疼断肠子。
几个回家吃完饭正要去上学的小孩子,从人群外面挤到了里面,瞪大眼睛,看着又矮又胖、满脸紫得像黑茄子的老头儿浑身酒气,满嘴白沫指天骂地,个个比看到了精彩的电影还要兴奋。
吴长善自认为把他的疮疤揭得差不多了,开始搞斗争扩大化,一竿子打一片,怪罪起整个韩氏家族来:“说到底,恁姓韩的家出了这么一个败类,恁个个都有责任,个个都不是好人。”
王香草就站在吴长善的跟前,实在听不下去了,就铁青着脸说道:“我说表哥呀,你也一大把子年纪了,过的桥比小孩们走的路都多,吃的盐小孩们扛也扛不动,不是我说你,你说话也忒没把门的了。别说栋儿还不孬,就是他孬,姓韩的家就个个都孬啦?”
“不爱听是吧?回家坐在炕头上听戏匣子去,哪里面的戏好听。我说两句你们就受不了啦?要放在民国之前,出了一个孬种,要株灭九族的,你们都要跟着完蛋的——‘咔嚓’,吃饭的家伙就没啦。”吴长善就像一条疯狗,哪管你女的男的老的少的,张牙舞爪,到处乱咬。
“你这个老东西,给你留脸你不要,看我咋收拾你!”他眼看老少爷们都跟着他挨骂受辱,终于忍无可忍,挽袖子撸胳膊,怒不可遏地骂道。
“你这个孬种,欺负我不是你亲丈人爹咋的?奶奶的熊,我早瞧准了你的花花肠子有多粗有多长,我不怕你这一套。”吴长善的气焰依然十分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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