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佐点了点头:“无非是早晚的事。”
蔡国熙任苏松兵备道的时候对徐家下的黑手。不过那是隆庆五年的事。看来这消息对了一半,他投靠高拱。升任兵备道是真的;不过时间上恐怕有出入。
“翁家与蔡国熙往来颇深。”顾水生道:“不少翁氏子弟都以学生的名义见蔡国熙,贿以重礼。”
徐元佐点了点头:这是人之常情。有钱人拜个有权势的老师,起码多一条行贿的渠道。自己当日不也如此么?
“还有消息说,海刚峰明年要升任粮储道。”顾水生道。
徐元佐笑道:“你还真能打听不少消息出来啊。”
对于海瑞,贬职是没用的,要想赶他走。就只有活动着替他升官。
“海瑞若是升去南京户部负责江南粮储,对我们也算有利了。”徐元佐笑道。
他们太天真,真以为海瑞升官就不祸害苏州商人了?
徐元佐心中暗道。
“还有一些京中来的消息,比如松江漕粮要折色五成、苏松存留两万两赈灾……漕运的事我也不懂,就只囫囵记下了而已。对了。高拱要开山东胶莱故河,以供漕运,不过还没定论。”顾水生道。
徐元佐的食指和中指飞快地敲打台面,道:“这事知道的人多吗?”
顾水生摇了摇头:“传得神神秘秘的,真假难辨,我也说不清。”
“这事应该是真的……”徐元佐道:“坚持漕运符合高拱的立场,能打击苏松士绅的利益。”
顾水生点头道:“既然佐哥儿这般说,那就肯定是真的了。”
“你过完年立刻去苏州,将这消息传出去。”徐元佐道:“还有,就说翁家资助了蔡国熙五万金,帮他跑官。北京那边接手的人就是高拱。”
顾水生咧嘴一笑:“我明白,定会扯得跟真的一样。”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佐哥儿,这消息传出去有何用意呢?”
“苏州人就指望着走海运喘口气,高拱硬要开漕运,招人恨对不对?”徐元佐道:“蔡国熙身为苏州知府,跟苏州人的仇人走一起,是不是更遭人恨?翁笾就是苏州人,却资助苏州人的仇人,谁还肯把银子放在他哪里?更何况他还用着银子去帮人跑官,天知道能不能收回本钱。”
若是明年蔡国熙不能升任,就证明翁笾失败,资助的银两能否回来就成问题,说不定还会有人去挤兑呢。
徐元佐沉闷了多日的心锁总算打开了些许。
顾水生心中暗道:佐哥儿果然环环相扣,这一招真是实用。
商场上从来没有谣言,只有小道消息。小道消息的真伪难辨,关键是看商人的判断。如果判断失误,那就是自己学艺未精,怨不得别人。
徐元佐在苏州散播朝廷要尽快恢复漕运的消息,间接也刺激了那些捂着海船不肯松手的人家。
包括崇明沈家。
沈家在答应了徐元佐之后就去订购了大沙船,花了三千两银子。若是朝廷走漕运,那么海运的事自然也就黄了。到时候自己还要不要那么多船?不要的话,定金就打了水漂,想想肉痛;强行要下的话,明年船是有了,可没钱备货,收益就要大受打击。
沈本菁这回真是寝食不安,就等着过完这个糟心的年关,立刻带着女儿去唐行与徐元佐好生聊聊。尽量将合资契书签下来,让徐元佐一起跟着负担大船造价。
徐元佐搅动得一方不安,自己倒是安心了。
小年夜的晚上,他点了三五盏灯,照得书房亮堂堂的,取出自己的秘密小册子,一边回顾了隆庆二年、三年的大事记,看了看刚来时候的备忘录,开始努力回忆隆庆四年将要发生的大事。
从大局而言,朝争将暂告段落,高拱会有一段舒心的日子。从江南而言,这是歉收的一年。今年秋粮收割之后的水患,将影响来年的春耕,所以粮价会有一定幅度上涨。考虑到黄淮将进一步泛滥,发生严重水灾,苏松常镇多半会受到影响。
如此说来,可以收罗难民补充低级劳动力。还可以做多粮价,囤积居奇。
徐元佐想了想,又将“做多”两字划去,写上了“做空”两字。
砰砰砰!
徐良佐重重敲着哥哥书房的门,大声喊道:“哥!吃饭啦~全都是肉菜!”
徐元佐在里面应了一声,藏好了自己的神秘小册子。他开门出去,问道:“怎么是你来叫我?”
“棋妙在后厨帮忙呢。”徐良佐欢快道。
“啊?他去后厨帮忙?”徐元佐道:“是娘叫他去的?”
“那是自然,否则谁敢指使他呀。”徐良佐撇了撇嘴:“娘叫他他还老大不乐意呢。”
徐元佐微微摇头:“人有所专,逮着个人就用,这样不是用人之道。”
“姐姐不也在后厨帮忙?”徐良佐不服气。
“所以这就不对呀。”徐元佐道:“你的任务是好好读书,能叫你去码头扛包卖苦力么?”
徐良佐不说话了,生怕自己再顶嘴真的被发配去扛包卖苦力。
“过完年,家里还是得采买点人口啊。”徐元佐叹了口气,吐出一道白雾。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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