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辆粮车,终于变成了一块徐徐拉开的幕布。一个失去半个头颅的尸体徐徐露出,然后一个半蹲的鬼子,手扶着掷弹筒,正在看着挪开的粮车瞠目结舌,最后,一个正欲将榴弹递向炮口的副射手也登上舞台,他僵住了装弹动作,迟钝缓慢地抬起脖子,诧异眼前为何忽然变得开阔……
哒哒哒哒哒……
掷弹筒主射手的身体猛地开始震颤,血雾飞溅,消散,然后再飞溅,又消散,他甚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仍然死死抓着掷弹筒,仍然撑着半跪的膝盖。那条凶残的弹道之蛇肆无忌惮地啃噬着他的躯体,胸膛上渐渐透过了光,腹部开始大片地流淌出什么。一下又一下,每震颤一次他会被推得后仰一点,直到躺平了,那条歹毒的弹道才戛然消失。
第二个弹夹打空。
鬼子掷弹筒副射手僵成了一块石头,眼睁睁地从头看到尾。近在咫尺,仅仅半米远,鲜血正从他的钢盔边沿不停地往下滴着,脸上沾着主射手被打碎的肺叶,一截血淋淋的肠子落在他的脚边,还在流淌着什么,咕噜噜冒着血泡。
副射手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目标?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打?为什么要一直打碎他?为什么?
附近终于有鬼子扯开嗓子,朝着还愣在当场的掷弹筒副射手大喊,让他快隐蔽。
战友的呼喊终于让副射手恢复了一丝神智,他抬起头,那头受伤的骡子已经把那辆粮车拉下了路面,陷在软土中;他扭过头,路上前面那辆粮车距离他十几米远,隐蔽在那辆车后和车底的鬼子正在朝他拼命地招手。
他扔掉手中的榴弹,开始跑向那辆车,在他刚刚迈开脚步的一瞬间,第三个弹夹的第一发子弹正狠狠砸在他刚刚停留的地面上,在他身后溅起一片尘烟。他使出了毕生的力量奔跑,他好像也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到了,只看到前面的战友在惊恐地看着他的身后,不停地朝他喊着什么。
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连续扫射出的绵延弹道,被一蓬蓬间隔均匀的飞扬尘土高高标记出来,直追狂奔中的惊慌目标,再次幻化成凶残之蛇,优雅完美地扑向前边那个可怜懦弱的猎物。
鬼子副射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地向前冲起……哗啦啦……噼噼啪啪……咻咻咻……
他以为自己会死了,但是他真的成功了。在那条猛烈的机枪弹道即将撞到他的时候,他窜进了车底。弹道无奈地撞在了粮车上,然后不甘心地开始撕扯着粮车,直到第三个弹夹用尽。
鬼子们终于明白了,山梁上的那个机枪手就是个恶魔,他根本不是在战斗,他是在泄愤,现在他的目标就是这个副射手。躲在这辆粮车后的鬼子毫不犹豫地拔出刺刀,砍断了栓连在牲畜身上的绳索,以防重蹈覆辙。
仅仅几秒钟以后,那条魔鬼之蛇就再次冲下了山坡……噼里啪啦……子弹不停地呼啸下来,撞上粮车。躲在车后面的人老老实实地缩下身体,虽然看不到什么,也不再担心什么。可是躲在车底的副射手和另外一个战友,却再次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木屑飞溅,劈劈啪啪,在车底的他们两个,眼睁睁看着靠向外侧那个木质车轮在崩裂,在破碎,狰狞的子弹一次又一次地撕咬着车轮和车轴,慢慢将它们变成碎落崩裂的木块碎屑,仿佛是恶魔在车轮外面隔着那些透露出的弹孔在向他们狞笑。
咔擦——
朝向山梁那边的木质车轮终于无法支撑沉重的车身,瞬间变成一滩碎木,车身猛地歪过去,重量太大了,那条横在车底的车轴深深砸进地面,堆满车身的粮袋随着车身猛地倾斜,瞬间滑落下来,哗啦啦直滚一侧路边……
胡义的眉头在流血,脸上两处擦痕,肩膀上的口子也在流血,耳畔仍有呼啸在不时掠过。面色依然冰冷,眼神依然麻木,第五个弹夹已在枪身上就位。机枪枪管已经微红,偶有溅起的草枝挂落在枪管上,瞬间冒起青烟,而后化为灰烬。
该结束了,这一切早该结束了,让一切都结束吧,我累了,我们都累了,那就一起结束吧……
栽歪在路上的粮车,因为粮食的滚落,而露出了车底的木板,因为车偏歪了,所以露出的都是高的那一侧,明晃晃的一块……忽然,那上面开始出现黑点,一个个连续着出现……圆圆的,都是弹洞,漏下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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