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双眸大睁的看着秦莞,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孩子的骨头?”
秦莞点点头,“正是,此前我一直想着,这是二姨娘尸骸上的骨头,如此看了许久也没
想到是出自何处,加之二姨娘的尸骨已经基本全了,刚才听到你们问花的品类,我方才想到,或许我一开始就错了,如果这根本是小孩子没有长成的骨头,放在二姨娘的身上,自然是哪里都不合适,又或者,放在大人身上来考量,也无法判断出自哪个部位。”
茯苓听懂了,面上一喜,“小姐终于想明白了!那小姐现在知道这块骨头是哪里的吗?”
秦莞看着掌心的骨头,眉头微皱片刻,“有些像掌骨,这个形状和宽度,当是手掌的第二或第三块楔骨……”
茯苓看了一眼秦莞掌心的骨头,眉头皱起,“可是小姐,那井里怎么出现小孩子的骨头?”
秦莞一把握紧了骨头,神色沉凝下来,“我也在想,那井里怎么会有小孩子的骨头,不仅不该有小孩子的骨头,连任何一块多余的骨头也不该有。”
秦莞面色沉凝的在屋子里走动起来,来回的走了几步,忽然转身看着茯苓道,“刚才我们看到采荷的时候,采荷说她已经带人将井填了?”
采荷颔首,“是啊小姐,说是井已经封填上了。”
秦莞紧紧的攥着掌心的骨头,浅吸一口气道,“既然已经填上了,就先不着急,等世子殿下那边的消息,二姨娘的身份也至关重要。”
秦莞话虽这么说,心底却明白,如果那井底真的还埋着别的尸骨,蒋氏如今将井封填了便是为了掩盖什么,而她如果贸贸然要将已经封填了的井重新挖开,多半要打草惊蛇,秦莞皱眉想着,转而看向窗外,“这个时辰了,世子殿下只怕不会过来了。”
茯苓也跟着有些发愁,“要不要派人去看看?或者我们去侯府找世子殿下?”
摇了摇头,秦莞决定让自己沉下心来,“再等等。”
说着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无妨,你去把花拿进来,让她们下去歇着。”
茯苓“嗯”了一声,转身便走,秦莞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不知怎地心底生出几分不安之感来,她垂眸看着掌心,这块小小的白骨忽然有些沉重压手。
南国的第一场秋雨缠缠绵绵的下了三日,三日之间,秦府之中一直有衙差驻守,期间霍怀信过府一次,可是没多做停留便离开了,而秦莞再没见过燕迟的面。
秦莞心中有些打鼓,茯苓也在旁一脸愁绪,然而秦莞却知道,若是全无所获,燕迟一定会第一时间再返回秦府,眼下他没过府,只怕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这都第四日了,怎还不见世子殿下?”
茯苓看着秦莞书房案头已经盛放的香雪海唉声叹气一句,一转头,秦莞却又看起了手边的两本医书,这两本医书是秦莞在外面街市上买的,而那块骨头已经被秦莞放在了一旁的屉子里,秦莞闻言自顾自看着,“必定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茯苓眨眨眼,“查到了什么为何不入府来?凶手总该是还在府里的吧?”
秦莞叹了口气将书合起放在一边,推开窗棂一看,外面的雨已经越来越小了,秦莞伸出手去,牛毛一般的雨丝斜斜打在秦莞的掌心,“定然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茯苓闻言喃喃道,“也不知道凶手还会不会再做什么。”
茯苓这么一说,倒是立刻提起了秦莞的注意,然而她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凶手的身份,不知动机,便也猜不出了,不过这几日府中皆有衙差,想来凶手不敢乱来。”
凶手前次动手的对象是八姨娘和刘管家,这二人在府中地位并不高,可见此人动手之时还有顾虑,想到这里,秦莞皱眉,八姨娘死的时候身上带着一条帕子,她半夜出来,只怕是将凶手当成了刘管家,而凶手假借刘管家之名将八姨娘叫出来,那刘春呢?
刘春死的时候是在紫竹林,那时候八姨娘已死,总不可能,凶手是借着八姨娘的名头将刘春骗到了紫竹林之中,而刘春消失一天一夜,死亡时间又是在当日晚上的戌时,是否可以推测,凶手是以真容露面,将刘春哄骗到了紫竹林之中?
又或者,凶手既然知道了刘春和八姨娘有染,借机示好或者威胁,然后刘春便以为躲去紫竹林可以逃过一劫,只戌时,凶手带着吃食去见刘春,趁机杀了他!
秦莞眸光一凝,若只是寻常家丁,便是用此事来威逼利诱,刘春也不一定会就范,相反,若是此人在府中有一定的地位,方才有可能让刘春听话……
府中有地位的人……除了几位主子,便是其他的管事们了。
蒋氏和林氏没必要杀刘春,秦安想杀,也可用别的光明正大的法子,秦隶和秦琛……秦莞眯眸,他们二人也可驱使刘春做事,想杀他,设个局就是了,将他哄去紫竹林勒死,似乎有些太容易暴露自己了,可除了他们,还有谁呢?
“小姐……府中刚来了衙差,说刘春和柳姨娘的尸体可以下葬了。”
秦莞站在窗边愣神许久,茯苓已出去又回来一趟,秦莞转身看她,茯苓便道,“奴婢还是出去看了看,世子殿下没来,却正好看到几个衙差往内院去,说是知府大人的命令,柳姨娘和刘春可以下葬了,尸体总是摆在那里也不是个事。”
秦莞点点头,“能查的都查了。”
话音刚落,院门却又被敲响,秦莞往外走了几步,正好站在一眼就能看到院门的窗前,只见晚棠上前去开了院门,却又是墨书一脸沉色的走了进来。
茯苓当即道,“墨书脸色不好,是不是少夫人……”
秦莞转身,直往屋门处去,刚走到门口,墨书已经走到了台阶之下。
天上下着小雨,墨书却是冒雨而来,她肩头微湿,挽起的发髻之上更好似铺着一片白蒙蒙的霜雪,看到秦莞出来,墨书当即福了福身,“九小姐,我们小姐有些不好,劳烦您去看看她……”
秦莞没多问,点点头吩咐茯苓去拿伞。
茯苓拿了两把,一把递给了墨书,一把撑在了秦莞的肩头。
一行三人走出院门秦莞才问道,“大嫂怎么了?”
墨书眼眶微红一下,“我们小姐又做了怪梦。”
秦莞皱眉,心底有些不安,前几日见姚心兰的时候还觉得她气色极佳,而此前的乱子,仿佛被她的笑容和气色掩了过去,秦莞几乎有种一切都没发生过的错觉,然而姚心兰又开始做梦了,秦莞顿时想到那一块写着“姚”字的玉牌。
“怎么又坐了怪梦?她梦到了什么?”
墨书叹了口气,“我们小姐梦到了……梦到了大少爷在外面有人,说她看到大少爷做了一副女子的画,却并非是她,还说画作上面是漫山遍野的相思红豆……”
秦莞抿唇,“那你们少爷怎么说?”
墨书摇摇头,“少爷自然说没有,还带着小姐去了他的书房,小姐去书房看过,然而她还是说梦里的情形十分真切,心中郁结不已。”
秦莞心中惴惴,还未走到跟前便看到临风院被一层雨雾笼罩着,朦朦胧胧,就如同这院子里主人的关系,叫人捉摸不透。
刚走到院门口,秦莞却一眼看到了站在外面候着的采荷。
墨书面色微变,忙上前,“采荷姐姐,老夫人来了?”
采荷点点头,对着秦莞福了福身,“老夫人知道少夫人有些不好,所以过来看看,九小姐过来是给少夫人看病的吧?”
秦莞“嗯”了一声,采荷便道,“那九小姐快进去吧,老夫人正在陪少夫人说话。”
秦莞带着墨书和茯苓往内室去,还未走近,便听到蒋氏古拙的说话声。
“你怀着我们秦府的嫡长孙,秦府的未来全在你和琛儿的身上,这小曾孙将来还要你好好教导,琛儿也要靠你扶持,我早就和琛儿说过,他娶了你是他的福气,咱们秦府虽然并非清流世家,可从他这里开始,我是不许他纳妾的。”
蒋氏说着叹了口气,“他父亲你也知道,琛儿和他父亲可是全然不同,我也不会让他如此,看看大周那些世代传承下来的家族,亦没有哪一个是耽于女色的,虽说大门大户的,有几个妾室也不足为怪,可我也想效仿一回安阳侯府,家宅安乐,也能让男人们仕途顺遂,何况我亦喜欢你的性情,必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秦莞听着这话当即想到了林氏,和林氏比起来,姚心兰倒是得蒋氏之心,她不忍姚心兰受委屈,可林氏这么多年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这般想着,秦莞缓步走到了门口,墨书在旁禀告道,“老夫人,九小姐来了。”
蒋氏话头一顿,转过了身来,一转身,她沉沉的目光便落在了秦莞脸上,这边厢姚心兰见秦莞过来精神一振,“九妹妹来啦,快过来……”
秦莞缓缓入内,福了福身,“老夫人,大嫂。”
蒋氏点了点头,却未开口,只是看着姚心兰道,“好孩子,我说的你且记住,切莫想多了,心情开怀比什么都好。”
说着蒋氏站起身来,“好好让秦莞给你看看身子,我就先回去了。”
姚心兰想起身,蒋氏却将她一把按下。
秦莞退到一旁去,又福了福身,蒋氏便目不斜视走了出去。
蒋氏离开,姚心兰有气无力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九妹妹,你来了。”
秦莞坐到姚心兰身边去,“大嫂怎么了?听墨书说你又做噩梦了?”
姚心兰缓缓的躺下去,双眸怔怔的看着屋顶,“是啊,又做梦了……九妹妹,我感觉我精神很差,有时候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梦醒了。”
秦莞凝眸,“大嫂,伸出手来。”
姚心兰也不看秦莞,只将手一伸,秦莞指尖探上,没多时眉头便是微微一皱,她左右看了看,表情有些奇怪,墨书看着忙问,“九小姐在看什么?”
秦莞道,“大嫂心绪烦乱,还有虚热气短之症,我在看这屋子里是不是养了什么不好的花木。”
话音落定,秦莞已经扫了一周,却见这屋子里并未养着花草。
墨书也有几分无奈道,“此前本还养着几盆兰草的,可是因为那药……兰草有些坏了,后来那几盆花草都被送出去了。”
秦莞略一定神,“也有可能是大嫂思虑过重了,我回去再给她做些安神丸。”
墨书心中感激,转眸一看,姚心兰却皱眉道,“莫非……是因为府内死了人?难道是这屋子里染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我因此才多梦烦乱?”
秦莞苦笑,“大嫂放心,今日柳氏和刘管家就下葬了,大嫂只是有些体虚肝火略旺罢了,我给大嫂做些安神丸便可。”
姚心兰面上表情木木的,“是吗,那好,我愿吃你的安神丸……”
说着话,外面却响起了脚步声,很快,秦霜一闪而入。
“大嫂怎么了?”话音一落,秦霜一眼看到了坐在床前的秦莞,她少见的没面露鄙夷,只快步走到了姚心兰床边,“大嫂?”
姚心兰转头看一眼秦霜,扯了扯唇角,“六妹妹来了?”
秦霜点头,径直坐到了床边去,“听说大嫂身上不好,我便来看看,莫不是这两日下雨大嫂心中憋闷?眼见的雨已经小了,大嫂心情敞开些,等雨停了我们去看花。”
姚心兰闻言叹了口气,“我这身子是在不争气的很。”
秦霜便安慰姚心兰,末了看了一眼秦莞,“大嫂宽心,我们府中不是有医仙吗?”
她这话有几分阴阳怪气,可又转过头,“吃了药大嫂就好了。”
姚心兰点点头,“九妹妹的医术是再好不过了。”
见秦霜来了,秦莞便起身告辞,“大嫂好好歇着,我这就回去做药,稍后做好了给大嫂送来。”
秦霜撇撇嘴没说话,姚心兰忙让墨书送秦莞。
从临风院中出来,秦莞立刻回了汀兰苑做药,从午后一直做到下午,做好了忙又让茯苓送了过去,不知是不是也喜欢姚心兰的性子又多回给姚心兰治病,秦莞如今也十分挂念姚心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小姐,霍大人和世子殿下过来了……”
送药归来的茯苓一进门便是此话,秦莞眼底微亮一瞬,“他们去了何处?”
茯苓忙道,“眼下先去了前院,似乎是去见三老爷去了。”
秦莞站起身来,犹豫一瞬之后复又坐下,而后眼风便不停的看向院门处。
直等了小半个时辰,秦莞才听到院门轻响。
茯苓快步去将门打开,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白枫。
“小姐,世子殿下要见您——”茯苓回身几步,有些激动的喊,她知道虽然秦莞面上不露,这几日却一直在等燕迟的消息。
茯苓撑着伞将秦莞接出,主仆二人快步走到门口,一抬眼就看到了披着黑色斗篷的燕迟。
阴雨天气,时辰又不早,此刻的天穹一片将黑的灰沉之色,燕迟身披一件墨色绣着淡金色暗纹的斗篷飒然而立,周身莫名一股子威慑之势,然而秦莞定眸看去,却见燕迟唇边一片青黑胡茬,再看他的靴子,亦是沾满了泥点。
秦莞走过去福身,抬眸便问,“殿下去了哪里?”
燕迟看着秦莞的眸子,面上虽有疲累之色,却弯了弯唇,“去了一趟杨县。”
“杨县?”秦莞面露茫然,虽然在锦州一个多月,可对于周边的州县她还真是不知。
燕迟便笑意渐大,“我们去查看了卷宗,十年之前的失踪之人,共找出来卷宗五份,其中两份是男子不提,另外三份一个是十二岁的姑娘,另外两个一个二十二岁一个二十四岁,那十二岁的定然不是杨氏,剩下的两个便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微微一顿,燕迟继续道,“这两个,其中一个在锦州府下辖的杨县,另外一个则就在锦州城外的四坪村,我带着人过去看了,而后又走了一趟杨县。”
秦莞蹙眉,“杨县到锦州城多远?”
“一百多里。”燕迟答得十分坦然。
秦莞眉头一皱,“一百多里,又下着雨,殿下想必是日夜兼程了。”
燕迟没有回答这话,只是道,“四坪村的走失之人姓张,不见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他们报了官之后,这么多年也没找到人,此外我们问过,走失的妇人并非花容月貌,不过是寻常村妇的长相,而后我们去了杨县,找到当年报官的那户人家,可奇怪的是,那户人家早在十年之前就因为一场大火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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