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慕卿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秦莞,他眼底满是欣喜,一时间连被身后之人扭着臂膀也忘了,“秦姑娘!怎会是你!”
他这一开口,莫说是秦莞,便是秦琰和秦霜等人也都愣了住。
秦莞眉头微皱一下,秦琰已反应极快的问道,“九妹妹,此人你认识?”
秦莞看着孙慕卿,心中情绪一时有些复杂,点了点头,秦莞道,“认得,在锦州之时曾有过几面之缘,他还帮着看过三叔的病,他并非歹人。”
这话的意思秦琰明白,他看向几个侍从,点了点头。
顿时,孙慕卿被放了开来,孙慕卿直起身子,也不恼自己被扭制住,只看了看秦莞又看了看秦琰,“原来是秦姑娘的哥哥——”
秦琰看着孙慕卿,“阁下既然是九妹妹认识的人,刚才多有得罪了。”
秦琰到底是心思活络之人,立刻转变了态度,孙慕卿呆呆笑开,“不碍事不碍事,所谓不打不相识,刚才也是在下莽撞了。”
说着,孙慕卿拱手朝着秦琰一拜,“在下莲州孙慕卿。”
秦琰一听,眉头微微一扬,却是道,“在下秦琰,秦氏族中行三。”微微一顿,秦琰又道,“孙公子出自莲州,莫非和药王谷孙氏有关?”
孙慕卿笑意更甚,眼底亦是一片明亮,“秦三公子好眼力,在下是药王谷第十九代弟子。”说着孙慕卿又有些感叹的道,“没想到这么多人知道药王谷。”
秦琰听着这话有些好笑,转头看了一眼,见秦莞并无质疑之意,便信了孙慕卿的出身,若只是萍水相逢之人就罢了,一听孙慕卿是药王谷的人,他心中便不敢大意。
药王谷虽然不涉朝堂,可他们起死回生的本事却是让许多权贵争相与其结交,秦琰自然也有这心思,且孙慕卿姓孙,孙姓的药王谷弟子和其他山外弟子有不同,这些嫡系弟子,将来或许就会继承药王之位,再不济也是手握药王谷某一支的权力,表面上看着与世无争悬壶济世,可实际上却能牵扯出许多权力和财富的纠葛来。
“药王谷享誉整个大周,莫说是在下了,便是黄口小儿都知道药王谷的大名,适才不知是孙公子,实在是多有得罪。”
秦琰又施一礼,孙慕卿连忙又还一礼,“不碍不碍,在下不知道前面住着秦姑娘,想来三公子是为了防止旁人唐突了秦姑娘,所以才设下了侍卫吧?”
秦琰笑着点头,“正是如此,却没想到冲撞了友人。”
孙慕卿笑着摆手,又看向秦莞,“且不知秦姑娘和三公子为何在此?”
秦莞眸色复杂的看着孙慕卿,口中一时有几分苦涩,上次在锦州一别,她以为孙慕卿还在锦州城中未走,却不想他不仅离开了锦州城,还又和她们撞在了一起,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们未尽的缘分,秦莞看了一眼秦琰,秦琰便道,“是这样的,此番我是接锦州秦府几位妹妹去往京城的,因近日耽误了时辰,不得已歇在了这等山野之地。”
孙慕卿顿时恍然,“难怪院子里多了那么多的车马。”说着又看着秦琰道,“原来三公子是忠勇候府家的公子啊——”
不仅是公子,还是世子,秦琰笑着点头却没说破,孙慕卿一看便不常在外行走,言行举止相较旁人少了几分圆滑机敏,呆傻之中又透着几分天真洒然,倒是有趣。
“正是如此,那孙公子又怎到了此地?”
秦琰一问,孙慕卿笑呵呵道,“是这样的,在下自小在莲州长大,本是不出来的,可近几年药王谷中极难收到让师父满意的弟子了,所以师父干脆就不收山外弟子了,只叫我们这些从小长在身边的出来走动走动长点见识,或是治病救人,或是发现些医道之上天分极佳的医者,若是有缘,请回谷中去将药王谷的医术发扬光大造福世人。”
秦琰一听,满眸赞叹,“药王他老人家可还康健?这等济世之心,当真只有药王谷才会有了,真是让在下敬佩不已——”
世上没有谁不爱听好话的,孙慕卿只将秦琰的话当了真,顿时笑意更深起来,“师父身体倒是康健,近来又闭关去了,在下从莲州往南方来,已经出门两个月有余了,先前认识秦姑娘便是在锦州认识的,在下本想留在锦州打听一位医者,可没过几日,却听人说袁州云雾山脚下有个村子生了瘟疫死了好些人,传话那人将病况说的十分复杂,在下一听,只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恶疾蔓延开来,当下便往这边赶了过来,已经到了两日了。”
孙慕卿乐呵呵说着,俊逸的面庞之上似乎永远都带笑意,便是遇着什么也不以为意似的,秦琰听着不由想到了魏长福的话,忙问,“那孙公子可有发现?”
说至此,孙慕卿面上终于生出几分无奈,“在下来了之后方才发现这村子没有想象之中那般混乱,也不像生了瘟疫的样子,在下估摸着是村里人得了什么怪病,可这两日在下到处走访询问,这村里人见到在下却像见到了鬼一般的,一听在下是别处来的更是冷脸相待。”
秦琰不由想到了自己一行人的遭遇,不由苦笑,“这村子的人觉得厄运是外面人带来的,十分不喜外地人,我们早些时候也碰了钉子,孙公子可还要继续探问?”
孙慕卿点了点头,可随即面上却露出几分尴尬之色,“想探问来着,不过……不过在下身上盘缠有限,不能一直在此地停留……”
秦琰忙道,“盘缠还不容易?孙公子既然和九妹妹是友人,自然也是我秦府的座上客,孙公子若是盘缠不够了尽管说。”
孙慕卿忙摆手,“不可不可,那怎么行,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秦莞看着孙慕卿叹了口气,“孙公子一路过来,是否将身上的银两全都花在给病人买药上了?”
这么一问,孙慕卿不自在的抓了抓脑袋,“秦姑娘真是聪慧。”
秦莞心中一叹,她太了解孙慕卿了,也不知道他这样的性子,师父是怎么将他一人放下山来的,秦莞回头看了一眼茯苓,茯苓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钱袋来,秦莞将钱袋递给孙慕卿,“孙公子,一点薄资,还请不要嫌弃。”
孙慕卿后退一步,手摆的更凶了,“不不不不,不行的,在下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秦莞上前一步,“孙公子不要,便是不拿我当朋友了?”
孙慕卿一愣,“自然不是。”
“那便请孙公子收下吧。”
秦莞执拗的伸着手,孙慕卿看着她这样子,歪着头皱着眉,很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秦莞便仍然将手伸到他眼前,孙慕卿看了半晌,这才面庞微微发红的道,“多谢秦姑娘了,这个,算做是在下借的,改日一定还给姑娘。”
说着,孙慕卿这才将钱袋接了过去,秦莞收回手,“这个好说。”顿了顿,秦莞又道,“孙公子若是在此地探问无果,便早些离开吧。”
秦莞总觉得这村子古怪,而孙慕卿这性子独自在此委实有些危险了。
孙慕卿忙点头,“是,在下也是做此想。”
秦莞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中庭纷扬的大雪,便看向秦琰道,“三哥,这雪有些大,我们明日一早只怕得早些启程。”
秦琰闻言也眸露担忧,“正是如此,应当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天亮了,你们先回去歇着,明日一早多穿一些,咱们得早些赶去袁州城。”
秦莞点点头,转而看向孙慕卿,孙慕卿忙道,“秦姑娘快去歇着吧,适才就是看到下了雪,在下想去中庭看看雪积的多厚了,这才往里面走了一些惊了侍卫……”
秦莞不好和孙慕卿多言,且站在此处也委实冷的不行,秦莞福了福身,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而去,秦霜是跟着秦莞过来的,回去的时候低低道,“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的朋友……”
秦莞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
秦霜笑了笑,这房舍乃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客房占了三面,中间便是一个方正的中庭,看着从方正的天上落下来的大雪,秦霜却一点都不担心,她甚至往前走了几步,生生的抓了一把雪,一边晚晴看的心惊肉跳,“我的小姐,当心着凉!”
秦霜捧着雪放在鼻端闻了闻,手一扬,雪粒便天女散花一般的撒了开来,一时落了她和晚晴一身,走到门口的秦莞听见动静回头来看,一时弯了唇。
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天亮,秦莞虽然看到了孙慕卿心情十分复杂,可想着明天要赶路她便不敢大意,锦被之下还犹有暖意,她脱了外衫缩进去,逼着自己迅速进入梦乡。
因是路上太过疲累,秦莞很快便睡了过去,这一觉便睡到了天光大亮,秦莞一睁眼便看到了外面格外明亮的天色,她心底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来,方才看到不远处的床榻之上,秦湘还在睡着,而晚荷秀栀守在旁边,只一旁的秦霜不见了人影,门口的晚杏见状忙走过来,“小姐?”
秦莞又看了一眼窗外心底一沉,“不是说天亮时分就要走?”
晚杏垂眸一瞬,语声微叹道,“昨夜下的雪太大了,半个时辰之前世子派人出去看了,说外面路上的积雪也十分厚,马车走不了了。”
秦莞一听这话,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她手脚利落的穿上衣服,晚杏又拿了一件厚厚的鸦青色斗篷给她穿上,这是秦莞准备的最厚的斗篷,领子上还有一圈白色的狐狸毛,秦莞小脸被那一圈狐狸毛围着,越发显得明眸皓齿容若皎月,晚杏看着秦莞呆了一呆,片刻之后才陪秦莞出去。
一出门,秦莞就看到了在回廊之下玩雪的秦霜,开门的动静惊动了秦霜,秦霜回过头来道,“你起来啦!今天走不了了,你快过来,咱们捏个人娃娃出来!”
秦莞看着依旧生龙活虎的秦霜叹了口气,今日走不了了,大家只怕都十分气郁,唯独秦霜还能笑闹,秦莞叹了口气,如此也好——
秦莞走过去几步,见秦霜手脸都被冻的通红,她却仍然沉浸其中丝毫不觉难受,秦莞一时哭笑不得,这捏雪人娃娃的事她十岁以前常做,后来便极少做了。
秦莞看了一圈,只见昨夜二指厚的积雪如今足有半尺深,且天上的雪花儿还未停,依旧随着刺骨的寒风呼呼而落,见大堂方向有人影,秦莞便直朝着大堂而去。
到了堂中,秦琰并着周怀,正在和魏长福说着什么。
魏长福可怜兮兮的道,“公子,当真是没了,因客栈没了生意,便没有备下多余的口粮,这里就小人和两个伙计每半个月去外面采买一番,这不,小人们自己的余粮都要没了,这大冷的天,更是连菜都吃不上……”
秦琰听的眉头紧皱,一转身却看到了秦莞,“九妹妹起来了?”
秦莞点头走过来,秦琰已不耐烦的挥挥手让魏长福退下了。
“怎么了三哥?”
秦琰抬了抬下颌,示意外面的大雪,“这雪一下,这边的路便不好走了,马车只怕走不了,咱们的草料也有些不够了,周管家派人出去看了,的确走不了,好歹也要等雪停了化一些才能出发,只怕咱们要在这里等个两日。”
秦莞心中微沉,秦琰道,“咱们车上的吃食皆是干粮,这样的天气,没有热饭热菜实在难熬,且干粮也没有那么许多了,本想出钱让掌柜的想个法子,可掌柜的也没办法。”
秦莞定了定神,“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
“去观音镇,若是晴天我们也要从早走到晚,更别说雪天了,如今天黑的早,便是马车走得动到了晚上也极容易出事,这一路上可是连村户都无的。”
秦莞便没再说话,看样子她们的确要在这里待上两日。
“九小姐不必担心,只是辛苦些,等雪一停我们便可出发。”
周怀忽然开了口,似乎是怕秦莞心中害怕。
秦莞摇了摇头,唇角微弯,“我知道,我倒是不担心,咱们人平平安安就好。”
周怀点点头,秦琰又说,“外面太冷了,待会儿让掌柜的生几个火盆放到你们屋子去,你快进屋子去待着,免得着凉。”
秦莞留在外面也于事无补,只得先回了屋子。
路过一号客房的时候,秦莞往里面看了一眼,然而门扉紧闭,里面也悄无声息一片,秦莞不知道孙慕卿是没起身还是已经走了,心中有些担心却是不好多问,只得先回了自己屋子。
很快,茯苓捧了热茶进来,便道,“总不喝水不行的,这是奴婢和秀云早上去化的雪水,又借了魏长福的水壶清洗了很多次才用的,当是没事的。”
一大壶热茶摆在桌案之上,茯苓又打开了从马车上拿下来的食盒。
“小姐,快过来用些点心吧。”
秦莞走到桌旁,外面玩雪的秦霜也走了进来,她手和脸皆被冻得通红,面上却满是兴奋的笑意,“啊,有热茶喝了,冻死我了——”
秀云轻声道,“小姐还知道冻……”
秦霜哼了一声,擦了擦手便去拿茶杯,又一手拿了点心一口便咬下一半去,秦莞见她这吃相竟然也被勾起两分食欲来,便也开始吃点心,那边秦湘也醒了过来,却是一副懒怠不愿下床的样子,晚荷见状走过来,拿了点心又拿了一杯热茶,直给秦湘捧到了床边。
屋子里几姐妹正在吃东西,忽然,一阵隐隐的乐声传了过来,一瞬间,所有人皆是一停,很快,茯苓最先反应过来,“小姐,是丧乐……谁家死人了?”
前些日子秦府才办过丧事,秦莞等人对这丧乐熟悉非常,茯苓话一落,大家也都听了出来,秦莞又喝了一口茶,下意识的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去。
站到了窗边,那乐声就更是明显,却似乎是朝着他们这客栈而来的。
狂风大雪,哀乐悲鸣,秦莞心中微动一下,披上斗篷就要出门,见她要出去,秦霜也不吃了,“我也去看看——”
话音落下,秦霜将斗篷一穿,跟在秦莞后面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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