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王静辉对三司条例司的设置进行了压制,致使其权力和结构受到了皇帝的直接关注而被迫缩减,但同时驸马也公开表示不会为难新法,这让王安石的心中还是可以接受的。最近一段时间的争论已经让他有些疲于奔命了,终究是反对者日益增多,而者虽然有,但没有一个是有分量、有才华的人,原本以为驸马会由于往日讨论的分析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去,结果现在变成了拾缺补遗者,不难想到以后会有来自驸马的反对建议,但能够做到有理有据,这还是可以接受的。
“看来我要和他好好谈一谈了!”王安石心中默默的想到。驸马的立场在此时非常暧昧,不过总好过成为自己的对头,能拉拢的便拉拢,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得多,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司马光和他渐行渐远,这对王安石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想到以前很多曾经他回到朝廷来为国效力的人,现在都已经开始转变了角色,这不能不让他有些神伤。王安石需要新的盟友,给变法运动注入新鲜的血液,驸马那张年轻的面孔又浮上了他的心头。
当王安石从皇宫中出来坐着马车往家走的时候,路过街上的一个书铺,道路都被人挤满而不能通过,王安石在车中听到外面有些在议论“《古文尚书》”、“伪作”等词,心中感到好奇,便让随从到书铺上去打听一下。随从回来说道:“是驸马王静辉最近出版了新书《疑古文尚书系伪作》,汴都的士子都在争相购买!”
“这几个月来早就听闻驸马酷爱读《尚书》。原来如此!”王安石也是个著名学者。《尚书》位列五经,是重要的儒家经典之一。这样一本书要是被提出质疑为伪作的话,那在当时地学术界可是个天大地事情,一时间王安石心中也难耐好奇,便嘱咐家仆买一本回来。
王安石的名头在买书地时候威力就显现出来了。那个家仆不用排队便轻松的买到了一本,回来交给王安石。王安石一边吩咐车夫改道行驶,一边翻开书籍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他读书很快,在马车刚刚停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全部读完了。
作为当代响当当地几个经学大师之一,王安石显然明白虽然王静辉在书中的一些论据还不够充实,但《古文尚书》是东晋人的伪作,这是板上钉钉了,还有本书的序是欧阳修亲自写的,这样一个重量级人物站在了王静辉一边。可以说基本上已经成为定局。这些到没有什么,关键是王静辉在这本书的《后记》中提出:怀疑是每一个读书人应该有的基本品质,前人留下的经典,后人应该活学活用,不能墨守成规!王静辉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致所来写了一篇《后记》,其价值远远超过了这本书的价值,自此以后,宋朝学界大开疑古之风。各种学说不断涌现,这可不是他所能够预料到的了。
王安石拿着买来地书刚刚走到后院,就看见厅堂里面坐着的是很久没有回家的王安国。王安国原本是考场失意,到华英书院不过是帮忙而已,但时间一长了,书院财务以外的事情几乎都找他来处理。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他也非常喜欢这样的生活,便干脆把家搬到书院里面,做起了常务校长。
“平甫,你回来了?”王安石对弟弟说道。王安国在华英书院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看到弟弟无心科举,忙于办学,心中还是非常满意的。
“大哥,我正在这里等你呢!你看看这本书……”王安国话刚说到一半,看到自己大哥手里也有一本书,笑着说道:“原来大哥也买来看了!”
王安石笑着说道:“《古文尚书》系伪作,这样重大的事情我怎能不买来一观?!不过这王改之真是了得,现在看来此书虽然略显不足,但《古文尚书》是伪作,已经成为定局了!”
“大哥学术精深,弟愧不及也,本来想过来看看大哥地看法,现在已是明了!”
王安石说道:“我准备写道札子,上书皇上召集馆阁来评议此书,然后建议朝廷在明年的春季大比上废除《古文尚书》只考《今文尚书》!”
王安国笑着说道:“前几日碰到王改之的时候,我还曾问过他为什么单单质疑《古文尚书》,他回答道:《今文尚书》也感到有些问题,但那是济南伏生所献,虽有疑问,也可能是当时伏生老朽记错了,质疑《今文尚书》的难度可是太大了,某不及矣!”
王安石兄弟二人在厅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王静辉这本新作的得失,正巧王芳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王安石说道:“父亲,皇上对三司条例司地设置批准了吗?”
王安石摇摇头说道:“皇上对三司条例司有侵两府三司之名为由拒绝了,不过又划定了新的范围,着我重新考虑然后上书请奏。”
王芳听后一楞说道:”听闻昨夜皇上又召见王改之入宫面圣,密议良久,是不是他在从中作梗?!”
“驸马入宫面圣的时候,皇上确实拿出《制置三司条例司》和《青苗法》向他提出咨议,他不过也是出于公心提出了一些建议,算不得什么。”王安石淡淡的说道,虽然他心中对王静辉是有些意见,但也并非全无道理,并且驸马本人也表示出了善意的举动,他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穷追猛打。
“阿父,您不是常说‘采取霹雳手段,以解沉疴之疾’吗?变法路上哪有不被反对的?!阿父应该建议皇上将那些反对变法的腐朽官员枭首于市!”
“芳儿,不要忘记驸马虽说对你没有救命之恩,但也有赠药之德!况且朝堂之上只要有人递上一个札子。肯定会有人反对。我观驸马不是那种小人,他反对必然有反对的道理。你父亲应该重视这些意见,才能成事!”王安国听到王王芳想要“诛除”王静辉吓了一跳,便出言训斥他。
“阿父。在这个关头新法不能没有威信!设置三司条例司正是其中地关键。可是被驸马搅了局,那我们该如何推进新法呢?要知道一个月以来,皇帝虽然宣布您变法,可新法条例到现在还没有实行过一条,不就是因为我们手中无权吗?!好不容易韩琦、富弼、唐介等这几个腐朽之辈离开汴都,若是再不争取,恐怕悔之晚矣!”王芳不理叔叔王安国地教训,竭力劝王安石万万不能在三司条例司的问题上退步。
“芳儿,此言太过,不可再提!”王安石脸色有些阴沉的说道。他不满的看了一眼儿子。这个儿子聪颖过人是真的,但也太过喜欢自以为是了:“你难道不知道驸马是两代皇帝最宠信的人,连救太上皇两次生命,欧阳修也欠他一条命,汴都大雨若是没有他,一场瘟疫下来不知要死多少人,智方大师也曾说过你身患奇症,他王改之正是天下有数能够救你地人。如果你能够平安活过四十,那他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他现在出的这本书质疑的正是天下学子心中的儒家经典《尚书》,你虽从小才思敏捷,下笔千言,这么年轻就可以注解佛书、《老子》,但和他还差得远。我虽被人称为‘通贯五经’,但也没有到质疑经典这一步,王改之仅此一书便可以步入经学大师之列,他日学术日渐精深,难保不是一代学宗!这样的人你怎么‘征诛’!”
王芳听后一阵哑然,而王安国则是大惊失色,他还以为自己的大哥还要真的想对王静辉施以权谋,那可是得罪了。
“驸马不比别人,他虽然阻碍了三司条例司的设立,但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其全盘否定,而是觉得三司条例司其职能太大,有侵权之嫌。前几日王改之还在皇上面前以晁错之事来喻今,分明是想保全我!
他也明确告诉皇上他不会阻碍新法,但对新法的条例会拾缺补遗,这要远胜于韩琦之辈,驸马眼光之长远,就是连我也不及,若是他能够从旁弥补,对新法有着不可估量地益处!”王安石补充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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