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临被她的眼神微微震住。
很多年了。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看到过那样的眼神了。
一个人在沼泽里挣扎了太久,满鼻子都是腐烂的味道,看不见阳光,也听不到鸟叫。只有敌人,只有敌人时不时地从你背后捅上一刀,然后将你踩进更深的深潭——
这种日子过多了,是会让人疯掉的。
无助、悲怆、自弃、绝望。
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里,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这双眼睛,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一双孕育满了死亡气息的眼睛。
但程树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她的眼睛里,又多了一些东西。一些谭临也说不上的东西,这种东西这让他想起它小时候豢养过的一只兔子。
那只兔子是父亲送给他的。他用高高的硬纸板盒子将它围住,但它依然每天都试图跳出牢笼。
一开始他不以为然,因为那硬纸板对于它来说太高了。后来它竟然成功了,它跳了出去,消失在盒子里。
他很久找不到它,便放弃了,直到后来厕所被堵住,管道工从下水道里捞出它的尸体。
幼年他看到它的尸体。那是一堆灰色发臭的细胞,已经腐烂得失去了绚烂的白色,恶心异常。
连汪阿姨都不想看它第二眼,直接让人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但是他总觉得那里头还藏着什么东西,让这堆尸体有了别的意义。
那是一种就算掉进下水道、绞进垃圾堆都不会消失的东西,就和程树现在所拥有的那种东西很像——
譬如无畏。
又譬如……不甘的呐喊。
谭临久久无言。
随后,他诚实地回视程树的双眼,然后以同样的力度,用力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真的会后悔的。”他说,“所以请你务必好好活着。”
他的话音刚落,程树的眼睛里突然流出了眼泪。
她大约没发觉自己在哭,只觉得脸颊上有些凉,便下意识抬手捂了捂。
谭临看着那行眼泪流过她瘦削的颊畔,腮边,脖颈,锁骨,最后滑入她的衣领里。
女人发了很久的呆。最后她站起身来,慢慢地将床上的被单褶皱抚平,然后对谭临说:“能不能给我一点安眠药。”
“你应该去看医生。”谭临说。
“嗯。”程树点点头,“我会的。”
谭临起身,在包里找到药瓶,倒了三颗药,递给她。
程树没接:“能不能给我六颗。”她顿了顿,“这些不够。”
谭临抿了抿唇,又多倒了三颗给她。
“谢谢你。”临出门前,程树再次转身道,“晚安。”
“晚安。”
谭临关上门。
他背靠着门,很久都没动。
摒除了楼下的喧嚣,四下一片安静。隔壁再没有传来哭泣的声音。
过了许久,他躺到床上,打开手机搜索“陈北及”这个名字。
浏览器很快跳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面的男人,长了一双极其浓密而杂乱的眉毛。
他的头发半长,拢在耳后,鼻子挺直,骨头深邃有力,低画质都掩盖不了下巴上粗糙而凌乱的胡茬——这些都让他拥有一种野生而冷郁的气质。
照片上的他,指尖夹了一支烟,力度随心所欲,整支烟凝笼在唇畔呼出的青烟里。
谭临长久地盯着这个男人的眼睛,突然有些烦躁。
是程树会喜欢的男人。他莫名其妙地想。
他退出页面,又去微博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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