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望楼南面,一队巡逻的闻声而来。
“哨子刚刚去茅房,茅房里停着辆泔水车,却没见着送泔水的人。一营的黄大头说他刚见过那小子,那小子说要泔水还没倒完,要回伙头营,可怎么把泔水车停到茅房里了?兄弟们和黄大头都觉得这事儿蹊跷,莫不是奸细混进来了吧?”
“这……盛京城外天子脚下的,胡人刚走,哪来的奸细?”
“你不知道,那小子横得很,黄大头查他的腰牌,他差点跟黄大头干起来。咱们营里哪有这么横的兵?不会是骁骑营那帮孙子混进来了吧?”
那人不说话了,思量片刻,道:“那禀告上头了没?”
“别别!那小子是黄大头放进来的,他怕挨军棍,让兄弟们先帮忙找找,兴许是咱们多想了,那小子溜哪儿打诨去了呢?”
“……那行!兄弟们,四处搜搜,动静儿先别闹得太大。”
一声令下,巡逻哨的兵们便开始四处寻人。
木墙建在山坡上,山坡上的杂草足有半人高,巡逻兵们拿着刀枪拨拉着找人,刘黑子蹲在十步之远的一座望楼底下。这望楼是木制车载型的,望楼下绷着麻绳,并有四轮,刘黑子就蹲在四轮中间的杂草里,他压低着身子,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杂草,屏息而待。
潜伏之时遇敌,不可紧盯敌后,以防遇上敏锐之人。
潜伏之时遇敌,不可戒备紧张,以防气息外露,被人察觉。
这些是越队长说过的,他都一字不落的记着。
少年潜伏在望楼之下的草丛里,巡逻兵离他仅有十步之远,他不动不看,只听。听刀剑拨打枯草的声音,听军靴远近来去的声音,听小将们低声指挥的声音。他靴子里藏着把匕首,却碰也不碰,杀气一丝不露。
巡逻兵都是江南的新兵,多是穷苦出身,其中不可能有江湖高手。少年心里清楚,却仍遵循着上官的教导,一步不差。出身于贫苦渔家的少年,这一刻近距离避敌潜伏,军纪做派已像个合格的侦查兵。
这时,杂乱的声音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人数一人,方向正是向着望楼!
刘黑子屏息而待,依旧不动,两队巡逻哨共二十人,他特训了两个多月,解决二十人没有问题,但一定会惊动望楼上的岗哨。他身在三营的营区,离军侯大帐相距两百多个营帐,此时正值夜深时分,大军睡得正熟,望楼上的岗哨发现敌袭后,大军未必立刻出帐,远处的巡逻哨要赶过来需要时间,他趁这个时间可以奔袭四五十座营帐的距离,随后便是苦战了。他未必要赶到军侯大帐,只需突出重围,只要能见到军侯大帐,将火油罐子和火折子一齐扔过去,大帐火起,今夜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刘黑子盘算着这一路的可行性,那脚步声越近,他反而越不怕被发现了,他自幼腼腆,直到今夜才发现自己竟会如此期盼痛快地打一场架。
可那脚步声却在离他五步远时停了下来。
走近前来的正是一队巡逻哨的小队长,他压根就没看望楼底下,而是举目远望,扫了眼安静的大营,“若真是骁骑营的孙子胆大包天潜进来了,目的肯定是野马王!那野马王在何处?”
另一队巡逻哨的小队长觉得有道理,说道:“在湖边溜达,今儿晌午还瞧见过。那野马成精了,刚开春儿,湖边的水草最鲜嫩,它霸着湖边,军中的战马只能吃山上的枯草。”
“那就是了,要是真有人潜进来,目的不是野马王就是咱们军中大帐里的军机密要,谁在这营边儿上待着?人肯定潜入进去了,咱们在这儿搜什么?”
“也是!”
“那我们去湖边,你们去军帐!先看看有没有形迹可疑之人,弄清楚了再报军帐,免得说咱们谎报军情。”
“说的是,走!”
“走!”
两人将在草丛里搜寻的人召回来,匆匆带着人往大营里头去了。
刘黑子从望楼底下探出头来,没想到这也能化险为夷,他看着那两队巡逻的兵走远后才从望楼下钻了出来。这两队巡逻哨中的一队就是这附近营帐的,他们往军侯大帐去了,附近的营帐夜防也就空了,他跟在后头轻而易举的就潜了过去,当见到前方营区的巡逻哨时,他闪身便躲到了一座营帐后。
“咦?你们怎么巡逻到这边来了?”那小队长见到隔壁营的人到了自己的营区很是疑惑。
那人道:“少了个送泔水的小子,兄弟们正在找。”
“少了个人?那报军帐了没?”
“这不是正要去吗?我们先一路找找,找不着就报军帐。”
“那快去吧!”
“对了,我那边就劳烦兄弟们先给照看一下了。”
“没问题!”
那小队长点了点头便带着人往后头的营区巡逻去了。
这一队人一走,前头的营防便又空了,刘黑子又怒又乐,心道这些自作主张的,等着挨军棍吧!
他心里骂着,人却跟在其后,往军侯大帐摸去。
暮青还在西大营,后有望楼,前有巡逻哨,她无路可退,眼看就要被发现!
她一扫对面营帐,心头忽动,就地一坐,低头抱膝——打盹儿!
望楼上的岗哨几乎同时转过身来,远眺大营,没发现什么。
巡逻哨远远走来,经过暮青身边时,小队长却咦了一声,停了下来,“这哪儿来的小子,咋睡在这儿?”
说话间,他拿靴尖儿踢了踢暮青,“哎哎,别睡了!你小子哪个营的?腰牌瞧瞧!”
暮青把脸埋在双膝里,被踢了两下才醒,醒来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她坐在营火照不到的暗处,眉眼不清,甚是平常。
“哪个营的?咋睡这儿了?”那小队长又问了一句。
“嗯?”暮青迷迷糊糊的应了声,瞧着像还没睡醒。她转头四顾,瞧了瞧四面的营帐,又往对面瞧了一眼,一愣,“哦。”
她只哦了一声,随即便打着哈欠起身懒洋洋的走到对面营帐门口,那营帐门口的值守不在,她往门口一坐,抱膝,低头,把脸一埋,继续睡了。
那小队长愣了半晌,释然一笑,“迷糊小子,值夜的也能睡错了地儿!”
后头有个兵笑了笑,“能出来值夜就不错了。”
这可是二营!
二营的都尉整天嚷嚷着要回西北,对军中的操练都甚是懒怠,手下的兵就更是不管了。他都不管,巡逻的自然也不敢管,想想必是暮青起夜,回来时困极,随便找了个避风的地儿就倚着睡了,这在二营里可不少见,能出来值夜就不错了。
“走走走!”那小队长不再理会暮青,带着人就往前头去了。
人走远后,暮青慢慢抬起头来,星眸寒凛,睡意全无。就地坐了会儿,待远处望楼上的岗哨转过身去后,她才起身往后方摸去。一路上,她能躲就躲,躲不过就装值夜的,如此摸到了东西大营交界的水壕边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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